葉雨蝶腦海中閃過一堆女子包圍著任語的畫面,突然很想逃回沒有他的城市。
得到家人的同意後,就這樣,匆匆地,她又回到了舊金山。
畢業典禮過了一個禮拜,到英文系辦公室問了高助教,確定了葉雨蝶確實回來過,任語充滿沮喪。那一眼一定就是雨蝶,任語痛苦地回想著。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了醫院,今天是他眼睛最後一次的復檢。
見到楊顧樺醫師後,他無精打采地打了個招呼,楊顧樺皺起眉頭:「怎麼啦?」
「沒有什麼。」任語還是一樣沒精神。
「要去當兵了,所以鬱鬱寡歡?」
「不是。唉,我想我見到了雨蝶,卻沒認出她來。」任語懊惱地說著。
「什麼時候的事啊?」
「畢業典禮,上禮拜。噢!我真該早點去問他們繫上的助教的,她有回來參加畢業典禮,但現在又找不到人了。我的天哪,她到底要跟我玩捉迷藏玩到什麼時候啊?」任語雖然口頭上抱怨著,但實際上心裡卻充滿因思念而引起的許多複雜情緒。
楊顧樺微笑著,自從她幫任語將眼睛治好之後,任語就已不知不覺地將她當成了傾吐心事的最佳對象,關於他和葉雨蝶的一切,楊顧樺早已耳熟能詳。
「你還是想跟她在一起吧?」
「我才不承認我們已經分手了呢。」任語像小孩子一樣地賴皮著。
「那你想不想知道她的消息?」楊顧樺神秘兮兮地賣弄著關子。
「當然想啊……」他突然瞥見楊顧樺眼中的狡猾。「您知道?」
楊顧樺得意地笑了。
「怎麼可能,您怎會有雨蝶的消息,是真的嗎?不要開我玩笑喔。」
「我知道她即將開始研究所的課程。」楊顧樺笑說。
「楊醫師,恕我冒昧問您,這半年來,您一直都有雨蝶的消息嗎?」一大堆轟炸性的新消息讓任語一下子無法承受,他不禁因為楊顧樺的隱瞞而怒火上升。
「是,我一直都有。」楊顧樺坦然承認。
「那您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跟我說?在我不能出境的此刻,為什麼?」任語胸中漲滿著疑問與怒氣。
「因為雨蝶拜託我,請我不要說。」楊顧樺仍然耐心地面對著任語。
任語跌坐回椅子上,他試著平息自己不穩的情緒,聽見是雨蝶的意思,他一陣心痛,歎口氣,他對楊顧樺說了聲抱歉。
楊顧樺搖搖頭,說道:「雨蝶還是很愛你,雖然我也不贊成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硬要分開,但是我尊重她的做法,所以才會一直瞞著你。語,你目前應該做的,就是好好先盡完你當兵的義務,這些不在一起的日子,應該會讓你們兩個都更加成長,若是雙方都清楚心中最真的感受,時間不會是問題的。」她拍拍任語的肩。「現在,讓我來看看你的眼睛吧。」
楊顧樺的話,稍稍穩住了任語紛雜的心緒,他張著眼,乖乖地接受檢查。
檢查結束後,楊顧樺又說:「我就要回美國了,會就近照顧雨蝶的。」
「希望她還記得我。」任語苦笑。
臨走前,任語拿出了他背包裹一個小包裡。「謝謝您,楊醫師。」
「不用客氣,幹嗎還送我禮物?」說是這麼說,楊顧樺仍是驚喜。
「謝謝是我說的,不過禮物是我爹地送的,他要我跟您說,新婚快樂。」
任語說完後就離開了。
望著任約盛送的禮物,楊顧樺眼神裡露出了溫柔,心中也浮上了溫暖,看診室裡十分安靜,她輕輕捧起了包裡,欣慰地笑了。
抽完簽,任語被分配到高雄,還好不是外島,他暗自慶幸。
連長召集了所有的班長,向他們介紹了一個從金門剛調來的排長,告誡他們要互相尊重,聽從新來長官的指令。連長說完,就將局面交給了新來的排長。
這個新調來的排長,有著黝黑的肌膚和一張線條分明的臉,刮過鬍子後的胡青十分明顯,眼神深邃,實在是像極了外國人。嚴肅的神情讓這一堆大專兵班長完全不敢亂動,他站到這些班長面前,中氣十足地喊:「我叫章鳴居,還有兩個月就退伍,很榮慶來到這個聯上認識各位弟兄,以後請多幫忙。」行了一個軍禮。
班長們聽完後,也日以軍中的禮數,一一回報了自己的名字,當任語如同其他班長報出自己名字之後,這位新來的排長稍微動了動嘴唇,不過終究是沒有發出聲音。
「很好,就這樣吧,大家各自回寢室去。你,」章鳴居指指任語。「留下來。」
覺得莫名其妙,也在大家憐憫的眼神下,任語暗自擔心著這位新來的長官會給自己刁難,他依然挺直站著,屏息以待。
章鳴居不客氣地走到任語面前,由上到下,又由下到上地打量著他。任語眼球動都不動,只聽見章鳴居說:「你是神企業董事長的二兒子?」
任語雖不願回答,但他不得不。「是!」他大聲答應。
說完後他戰戰兢兢地等著章鳴居極有可能地對他出拳,在軍中,沒有什麼是可以用一般老百姓的道理解釋清楚的。沒想到章鳴居只是拍了拍他,哈哈大笑了起來:「很好、很好,我跟你說,我家就在高雄,沒事歡迎你到我家去坐坐。」
任語腦中來不及反應,身體依然僵硬著不敢亂動,只有眼珠子用著看怪物的眼光望著章鳴居。
「還發什麼呆?不用懷疑,現在你可以走啦。」章鳴居輕鬆地說。
任語沒有再遲疑,他敬了禮,移動腳步,然而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算有,也還不到時機告訴你。放心吧,我不會害你的。」
從這一次見面起,到章鳴居退伍,就像章鳴居一開始說的,他對任語沒有任何威脅,而任語和章鳴居甚至混熟了起來。
在章鳴居退伍時,任語與一些弟兄來到章家拜訪。章父一向好客,弟兄們就更不拘束了。當大家七嘴八舌聊著天時,突然有人問章鳴居退伍後的打算,他笑笑地說:「應該是去美國留學吧。」
大家開始噓他,真是「黑桿裝醬油,無底看」!用黑醬油來形容章鳴居,還真是恰到好處,大夥兒笑成一團。
「哪一個城市呢?」任語問著。
看到是任語提出的問題,章鳴居的笑容變得很詭異,他回答說:「舊金山。」
剛捧著切好西瓜的章母這時從廚房走來,對著章鳴居說:「你不要忘了,葉媽媽要托你帶一些東西給雨蝶。」
「是。」章鳴居答應著,也同時用著餘光注意著任語的反應。
不用說,任語聽見舊金山加上葉雨蝶的名字,腦中完全像被雷轟了一記,他看向章鳴居。章鳴居笑笑,有些不在乎的神情,任語憋住悶氣,沒有發作。
直到很晚,弟兄們才一一謝過章父章母告別,章鳴居送著大家到了屋外,任語卻一直不走。
「還有事?」章鳴居明知故問。
「學長,在你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時,你就知道我跟雨蝶認識對吧?」
章鳴居點點頭,沒有看向任語。
「你為什麼一直瞞著我?你根本在玩我,想看我出醜嗎?」任語已到了不能忍耐的極限。
「我沒有理由玩你。」章鳴居清楚明白地說著:「雖然我真的覺得你是一個孬種。」
任語一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說清楚,我可不想出手打人。」
「那你聽清楚了,我愛雨蝶,愛得不比你少,可沒想到我放棄她,將她交給了你,你卻讓她孤單地走掉,你真不配她來愛你!」
才說完,一記拳頭就飛了過來,章鳴居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回了一拳,兩人居然打了起來。
就這樣,他們在地上互相扭打了一陣子,直到雙方都筋疲力盡。看到對方被打得花掉的臉,兩人又都笑了起來,於是,又再度坐倒在地上。
任語知道章鳴居並無心玩弄他。這兩個月來,章鳴居對他的確是很夠意思,處處照顧著他,雖然萬萬想不到章鳴居會說出自己深愛著葉雨蝶這樣的話,大打了一架之後,任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人的。」
「我早就懷疑你到底有何魅力,今天果然證實了不過爾爾。」
任語一呆,但隨即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章鳴居繼續說:「你真的很幸運,雨蝶是個難得的好女孩。」
「現在是時機告訴我你們的故事了嗎?」
章鳴居聞言也大笑了起來,他說:「走吧,去喝一杯。」
來到了「下雨的昨天」,店裡的人被兩人臉上的污血嚇了一跳,要不是認得章嗚層是店裡的常客,一定老早就被趕出去了,不過店長還是急忙遞上熱毛巾,懇求他們清理一下門面,以免嚇跑了其他客人。
各幹了一大杯啤酒,章鳴居說:「我和雨蝶是鄰居,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認識她了。」
任語點點頭。
「一年前,我在西子灣碰見傷心欲絕的她,跟她一起來過這間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