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一架印有航空公司名稱的飛機翱翔在空中的畫面,接下來是身著制服的機長與副機長,再來則是身著綠色制服呈V字型排列整齊的空中小姐,畫面逐漸拉近,最後鏡頭鎖定在V字型尖端一個上半身微傾,眼睛筆直地注視著前方,露出一臉讓人心曠神怡的笑容的女子臉上。
整個廣告在這個女子怡人的笑容中緩緩結束。
引起弗利索所注意的正是那抹絕對東方式的溫柔微笑,那彷彿發自內心想要服務群眾的熱忱,是西方人完全模仿不來的。
凝視著那個重新被飛機取代的畫面,弗利索竟不由自主的產生一股想要把畫面永遠定格在最後一個畫面的衝動。
正當他滿心期待地盯著看板,等待那個笑容的再度降臨時,車子卻因為已亮起綠燈而不得不向左轉。
不,他還沒有……
完全顧不得自己的行為看在瓦列因的眼中有多麼的出人意表,他焦躁的將手貼在玻璃窗上,盡可能讓視線停留在逐漸遠去的看板上。
那種貪婪而渴切的模樣,讓瓦列因懷疑他是不是被向來熱中於追逐美色的康斯坦丁王子附身了。
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冷靜也無法掩飾弗利索受到的衝擊,他慌忙地在腦海裡梭巡殘留在視覺上的影像,卻發現他越是想將她牢牢記在心中,那個影像就越是模糊。
「停車。」他淡漠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卻能讓人輕易察覺到其中的堅決。
不僅是瓦列因,連開車的司機都目瞪口呆的轉頭看著他。
「把車子掉頭,回到剛剛的廣告看板那裡。」他音調平順地說,眼神卻透出不同以往的固執。
他清楚的感覺到心臟正因為某種巨大的衝擊而劇烈跳動著,那是一種因為太過震撼而迅速被攻陷的感覺。
那抹笑容……灰藍色的眸子微瞇,陷入深思當中。
無法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弗利索只強烈的感覺到,如果他任憑那抹笑容自腦海中消失的話,未來的日子裡,他肯定會在後悔中度過。
在不得不被迫向前行駛的車水馬龍中忽然被命令將車子掉轉回頭,掌握方向盤的司機不禁面有難色。
「王子,對不起,但是目前恐怕無法……」司機以眼神示意,弗利索立刻明白自己剛剛下了一道有違常理的指令。
他抱歉的笑笑,隨即在兩人反應不及的情況下打開車門下車,修長的腿輕而易舉地穿過擁塞的車陣,往剛剛的紅綠燈口走去。
「你喜歡最後一個笑容嗎?瓦列因。」在看了這個廣告足足有十分鐘之後,始終一語不發的弗利索頭也不轉地輕聲問著站在一旁幫他撐傘,凍得直發抖的瓦列因。
「最後一個?」瓦列因的語氣中充滿疑惑。
天啊,他又冷又濕,頭腦早就無法運轉,弗利索王子卻丟給他這個需要思索的問題。
正如同黑人在東方人眼中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一樣,螢幕上的東方美女在瓦列因的眼中看起來也都極為相似,尤其她們又都穿著一模一樣的制服,露出一模一樣的制式笑容,他真的很難分辨其中的差異。
搞不清楚這究竟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一個在飛機上隨處可見的禮貌微笑,竟使得一向守時的弗利索王子無視於正等著接見他的碧亞特麗克絲女王陛下,一個人瘋狂而癡迷地站在大雨中,像個傻瓜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不斷重複播放的廣告看板,還問他一個這麼令人匪夷所思的問題。
「是的,最後一個。你不覺得那個笑容充滿了藝術感染力嗎?」他徐緩地說。
「藝術感染力?」瓦列因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墜入五里霧中那麼飄渺。
生長在這個有位聞名於世、每年畫作的拍賣都在創世界天價的國寶級畫家——文生·梵谷的國家,又經常跟著對藝術作品有狂熱嗜好的弗利索王子看遍大小畫展,對於藝術的鑑賞力,瓦列因可以說是不輸人的,但是……
藝術感染力?他用力瞇起眼,左看右看、前看後看,聚精會神卯足了勁全神貫注地看,就是看不出這幾個如出一轍的笑容裡,究竟有哪一個跟藝術扯得上邊。
更何況最後一個跟排在她身後的那幾個空姐,無論是笑容的深度及寬度都相差無幾,他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尤其是在這種狂風暴雨、又冷得讓人身體直發抖的天氣下,就算真的有哪一個笑容是屬於一笑傾城的,他老人家也實在無心欣賞。
但是,既然王子開口問了,他絕不能讓王子失望。開玩笑,他也是相當有藝術涵養的呢!
清了清喉嚨,瓦列因隨即以他僅知的幾個藝術性用語敷衍了事的隨便讚美幾句,然後就以女王陛下公事繁多,可能無法等候太久諸如此類冠冕堂皇的理由準備把弗利索從這個平淡無奇的廣告看板前拉走時,身旁卻傳來弗利索輕描淡寫的聲音,而這道聲音頓時讓瓦列因如五雷轟頂般驚駭住。
「我喜歡這個笑容。」語畢,不等瓦列因提醒,弗利索自動自發的走向等待在一旁的車子。
過了三秒鐘之後,從雷擊的震撼中清醒過來的瓦列因才急忙提步追上前去。
「喜歡?弗利索王子,您是說,您『喜歡』最後一個女子的笑容?」像是突然弄不懂「喜歡」這兩個字的定義為何,瓦列因屏息地問。
然而讓他心急萬分的是,他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打從他跟在弗利索王子身邊起,「我喜歡」或「我想要」這樣的字眼他聽到的次數用五根手指頭就可以數得出來,而一向把自己的好惡藏得極深的他,一旦說出這樣的話,通常也就意味著某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而這次的對象竟是一個不知其名的東方女子,這不就表示……
瓦列因的胃突然糾結成—團。
「請原諒我這麼說,但是弗利索王子,女王陛下的煩惱已經夠多了,您千萬不要……」再添一筆這四個字瓦列因特別忍住沒有說出來,但是他的眼神卻已經將這句話表露無遺。
荷蘭王室這幾年醜聞不斷,先是維內姆王子的未婚妻因為其父親曾任阿根廷前軍事獨裁政府的部長,而被人權活動份子要求取消即將舉行的結婚典禮,緊接著是康斯坦丁王子目前交往的女友被週刊挖掘出曾是販毒黑道大哥的女人,而被國會認為女方身世交代不清,無法同意康斯坦丁王子所提出的婚事,如果康斯坦丁王子執意要與這名女子結婚的話,他將會失去王位繼承權。
失去王位繼承權?!絲毫不覺得自己想得太多的瓦列因感到自己的胃徹底打結。
不行,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在他完美無瑕的弗利索王子身上發生!
只要有他瓦列因存在,他就絕不容許弗利索王子重蹈兩位王子的覆轍。
於是他快步趕上弗利索,一面把因為他的怔愣而忘記善盡職責的傘重新舉到他的頭頂上,一面試探地問:「您說喜歡最後一個笑容,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吧?就跟……就跟您欣賞梵谷和林布蘭的畫作時的心情一樣,對吧?」
這話聽起來其實是安慰自己的成分居多,然而瓦列因卻絲毫不自覺。
而彷彿是要證實他的憂心似的,弗利索的回答非常乾淨俐落,「不,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說完,還特意轉頭給了瓦列因一個少見、勢在必得的淺笑。
第三章
走在王宮二樓寬廣的走廊上,弗利索的挺拔俊美當場使得經過一番篩選才脫穎而出的王宮侍衛相形失色,更遑論他那經過特殊鍛練,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絲贅肉的完美體格更是讓在身材與體型上都經過嚴格挑選的侍衛相形見絀。
晶亮的黑色皮鞋踏在走廊地板上發出一連串低沉而有秩序的聲響,正如同他本人給人的印象一般。
他一面對著以固定距離駐守在走廊兩邊的侍衛打著形式上的招呼,一面筆直的走向最深處,他的母親也就是碧亞特麗克絲女王陛下等著謁見他的辦公廳。
即使是自己的母親,但是因為身份是統治荷蘭的女王陛下,所以要見她仍然得按照規定,先向門口的衛兵表達來意,由衛兵去通報秘書,再由秘書傳達,如此循序漸進,對誰都沒有特例。
當他進入辦公廳時,碧亞特麗克絲女王正出神地仰望著牆上那幅巨大的全家福照片,身上的深藍色宮廷服使她整個人籠罩在一股說不出的憂鬱當中。
「女王陛下。」
弗利索那沉穩內斂、彷彿能安定人心的聲音,成功地將碧亞特麗克絲從煩擾的思緒中拉回,她轉過身,隨即給了弗利索一個笑容。
「噢,親愛的弗利索,歡迎你回來。」碧亞特麗克絲優雅地向前,分別吻了弗利索的雙頰,同時十分詫異地打量他,「是我的錯覺嗎?弗利索,你又長高了。」
「不是您的錯覺,女王陛下,我的確又長高了。」身高直逼一百九十公分大關,連弗利索都覺得自己實在是長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