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闆娘方才才出去,不過她馬上就回來了。」服務生笑容可掬,引導他們在裡間的雅座坐下。
琪英冷眼旁觀,並未開口詢問這一切,她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譯人體貼地遞了份菜單給她,「想吃點什麼?」
她凝視著雅致高級的燙金字菜單,「客隨主便,就意大利海鮮面吧。」
「兩份意大利海鮮面,我的還是老樣子。」譯人笑著對服務生說。
「好的,馬上來。」
「什麼是『老樣子』?」她有些困惑。
「就是多加些起司和西紅柿醬。也許是國外住久了,口味難免重些。」譯人端起水杯,啜了口水,「從回國到現在,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和妳聊聊。」
「我不認為我們之問有什麼好聊的。」她坦白指出,「我們從來就不對盤。」
「怎麼連江湖話都用出來了,可見妳愛看金庸小說的習慣還是沒改。」他淺笑道。
「真難以想像你對我的習性還這麼清楚,該不會是在國外太無聊了,所以成天盤算著該怎麼挑剔我的毛病吧?」琪英目光戒慎地看著他。
「妳怎麼把我想的如此不堪?」譯人凝視著她,語氣輕柔、眼眸含笑,「難道我在妳心目中,就是一個尖酸刻薄的人物嗎?」
他問得這麼直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承認了。
琪英把玩著手上的絲質餐巾,眼眸低垂,「呃,抱歉,我的口氣的確過分了些。」
「我不明白妳彪什麼這麼討厭我。」他有些落寞地說。
「你應該明白原因。」她輕聲回道。因為他們兩家是水火不容的世敵呀!
他挑起一道好看的眉毛,「就因為我們的老爸成天吵嘴的關係?」
「其實也不完全是。」這種感覺是很複雜的,她只知道打小開始,他和她之問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和氣氛。
「我記得我們很小的時候還是玩在一起的。」他的眼眸因回憶而變得迷濛,久遠的記憶依舊帶給他無比的寧靜和歡愉感。「可是後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其實我們兩人可算是青梅竹馬-一」
聽到這裡,琪英嗆咳了一聲,「喂,你別忘了自從我六歲後,我們兩個就形同水火,避對方如蛇蠍了。」
他笑了,黑眸閃閃,「我還記得小時候妳好愛哭,大人跟我說,每天和妳玩在一塊兒,長大就得娶妳這個愛哭鬼,所以我那時候才迫不及待要逃開妳,因為我不想娶愛哭鬼。」
「亂講,我小時候哪有很愛哭?」她不悅的抗議。
「怎麼沒有?妳還記得那一次我不小心把妳推進池塘,妳哭得全歡喜鎮的人都聽見了,害我想偷偷把妳救上來,都找不到機會。」他打趣道,「不過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見妳爸和我爸那麼合作,他們兩個同時把我罵成臭頭!」
琪英回想著那一幕,忍不住噗嗤一笑,「哈!你活該。」
「還說我活該,我那時被妳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心底只有一個念頭拚命打轉……」他突然住口不說了。
「什麼念頭?」琪英嬌憨地追問,臉上神情彷彿回到了六歲時的那個小女孩,那個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儘管被他罵是跟屁蟲也不管的小女孩。
在六歲以前,稚氣卻勇敢的他可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琪英還記得她傾慕崇拜的目光總是跟隨著他的身影,跑過嫩央央的青翠田埂,跑過炎夏的七月午後,跑過碧綠澄淨的荷花池塘。
譯人哥是大人物,他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知道。她還記得他曾經用芒草葉子做了一隻綠蚱蜢送給她,後來那只綠蚱蜢被打掃的陳媽丟掉了,她還為此哭了十幾天。
琪英閉了閉眼睛,深探吸了口氣。
童年往事猶如一部老電影般在她腦海裡播放,雖然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令人懷念卻難以重頭來過。
令她不懂的是,自她六歲後,他就把她當成毒蛇猛獸般,寧可跟鎮上所有的男孩、女孩玩在一起,就是不願意再和她走在一塊。
記憶慢慢被翻開,她終於發現為什麼會喜歡與他針鋒相對了。
她硬生生揮去那抹攀上心頭的淒掠和被遺棄感,抬起頭看著他,唇邊綻開一抹淡笑,「算了,提過去的事情做什麼,當時我們年紀小,什麼也不懂。」
譯人盯著她,盤據心頭多年的那句話還是吞了回去。
時機還沒到,目前琪英還無法接受太強烈的事實,所以想耍贏得她的注意力,就必須耍些小計謀。
他緩緩露出笑容,點頭道「嗯,不提過去的事,我們還是來談談現在的事情吧。」
「什麼?」她微側頭瞅著他。
「妳父親和我父親,他們之間的戰爭已經吵得太久了,也應該要休戰了。」
琪英回想起父親動不動就被氣得火冒三丈的模樣,心有慼慼焉地說:「是呀,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一個有高血壓,一個有心臟病,偏偏還這麼喜歡吵架,真是一點也不顧慮我們年輕人的感受。」
「也許他們想要維持傳統吧。」他打趣道。
「你還笑得出來?」她瞪著他,不悅的問。
他一臉無辜的回視她,「對不起。」
「抱歉,兩位的前餐。」服務生將兩盤青翠鮮綠的生菜放在他們面前,然後微笑的離開。
琪英拿起精緻的銀柄又子,輕輕戳著盤子裡的生菜,「那你的建議是什麼?」
「我們一定要阻止這種狀況繼績惡化下去。妳知道昨天晚上他們兩個又吵架了嗎?」他的語氣有些無奈。
「在廟口對不對?」
譯人點點頭,「他們的吵嘴話題已經從彼此的生意扯到我們兩人身上了,真不知接下去他們會再找什麼話題來發揮。其實扯到我們也無所謂,但我爸昨晚是喝得醉醺醺回家的,身上都是白蘭地的味道。」
「我爸身上則是米酒的味道。」琪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唉,我還以為只有我爸會做這種無聊事,原來你爸也會藉酒澆愁。」
「這兩個老人家是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誰。」
「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你爸出手大方,就連喝酒也是喝那種最貴的,可是我爸隨隨便便用米酒就打發了。」
譯人被她的話逗笑了,低沉的笑聲柔柔地迴盪在空氣中。
琪英也覺得好笑,不過她還是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所以我們該怎麼做?」
「我們聯合起來改變他們。」
她揮了揮手,翻翻白眼道:「哈!還真是好辦法,說些我不知道的吧。」
「別反應這麼激動,妳聽我解釋。」他文雅地吃了口色拉,邊咀嚼邊微笑道「我打算和妳演一齣戲。」他深邃的眸子幽然,專注地緊盯著她。
琪英對他的話感到疑惑,但他的目光令她心跳加快,不過她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個溫柔如水的女聲已經先響起了。
「譯人!真的是你。」
琪英和譯人同時轉頭望向來人。
「念玉,妳回來了。」他爾雅一笑,眼眸裡佈滿了溫柔。
琪英打量著面前這名娉婷裊娜的纖柔女子,只見她一頭黑色長髮披洩在身後,細緻白皙的瓜子臉上五官秀麗,眉目如畫,宛如是從瓊瑤小說裡走出來的古典女子。
再看到譯人和她熟稔的模樣,她突然覺得心裡有點塞塞的。
「我剛剛出去辦事情。你們點餐了沒?」念玉口吐嬌聲,詫異的表情楚楚動人。
琪英不禁雞皮疙瘩直冒,不過眼見譯人一副陶醉狀,她不由得冷眼旁觀起來。
噢,原來男人都喜歡這種嬌柔的女人,就連張譯人也不例外。
不知怎麼的,這念頭讓她原本就有些鬱悶的心更加不舒服了。她低頭吃著色拉,安靜地咀嚼著此刻複雜的心情。
譯人和念玉說笑了幾句,這才發覺琪英的無聲靜默。
「我忘了跟妳介紹,這位是我朋友劉琪英。琪英,這位就是這問咖啡館的老闆,念玉小姐。」
「妳好。」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
念玉笑容燦爛,但是琪英卻感受到了她防備的眸光。
呀,這美美的老闆原來也心儀譯人,無怪乎她立時把自己當成情敵。
「妳好,不知道劉小姐在哪高就?」念玉甜甜的問道。
「我在農會上班。」
這時,服務生送來意大利海鮮面,但是念玉壓根不打算走開,好讓他兩進食,她甚至拉開譯人身邊的椅子,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一副打算長談的樣子。
「譯人,你最近不是到農會任職嗎?一切可還適應?」念玉眨著迷人大眼,嬌聲問。
譯人不覺得怎樣,可是琪英當下卻胃口全消。
午餐時間只有一個半小時,現在已經快要一點了,她可不想把剩下的時問全浪費在大眼瞪小眼,還有看著美麗女老闆對著譯人賣弄風情。
她緩緩放下手上的叉子,「你們兩位慢慢聊,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情要忙,所以我先走了。」她站了起來,緊捏著皮包道:「張總幹事,就不勞煩你送我了,我自己會搭車回去的。施小姐,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