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渝低著頭猛走,而那陌生女人則跟在她身邊,很大聲地說著話。
「妳說,趙奕泉在哪裡?」女人怒氣沖沖的質問著,「我不信學畫可以學成這樣,一個禮拜要學好幾天,每天晚上都不見人影。妳說,他到底在哪裡?」
舒渝只是搖頭。「趙太太,我真的不知道。」
趙奕泉從前一陣子舒渝婉拒他,又以行動表示疏離之後,態度便收斂了許多。舒渝本來以為一切都沒事了,沒想到今晚趙奕泉沒來上課,趙太太卻來勢洶洶地在門口堵她。
「他都說跟妳在一起!」趙太太的聲調尖銳得有些刺耳,是一個憤怒而無助的妻子才有的聲音。「妳跟他這樣已經很久了吧?不要以為我不知情!」
「趙太太,我們畫室一個禮拜只上一天課,禮拜四晚上七點到九點。上課時間以外,我從來沒有見過趙先生,如果妳不相信,可以找趙先生來對質。」
舒渝被逼得忍無可忍,她停住腳步,揚起臉,清清楚楚地表明立場。
喔哦,小貓要反擊了。
遠遠看著的耿於懷,本來想過去幫忙的,此刻又收回腳步,只是抱著雙臂,有趣地看著。
那個趙奕泉,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問題,只是沒想到問題這麼大!
趟太太沒料到看起來乖乖靜靜的舒渝會突然這樣,她也楞住了。
「可是他都說……跟妳……家裡還有好幾張妳的畫像……」
「上素描課本來就會練習,趙太太妳不用想太多。」舒渝堅定地說:「妳先生只是單純的學生,至於他為什麼沒來上課?人到底在哪裡?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趙太太彷彿矮了一截,氣勢也沒那麼驚人了,但嘴裡還在喃喃自語著,「那他為什麼每次都說跟妳在一起可以談很多很多,妳很瞭解他……」
「她跟每個人在一起都是這樣,我可以作證。」
一個帶著笑意的男性嗓音加入談話,兩位女生的頭都猛抬了起來,嚇了一跳。
「你!」舒渝先是訝異,然後開始瞪他。
這人出現得也太不是時候了吧?這麼尷尬的場面都讓他看到了!
耿於懷不在乎地笑了笑。
「你是誰?」趙太太戒備地看著耿於懷。
「我是舒小姐的朋友。」耿於懷走了過來。「舒小姐沒有跟妳先生牽扯不清,趙太太,妳可以放心。他應該是跟別的人牽扯,卻栽贓到舒小姐頭上。」
「你怎麼知道?」趙太太半信半疑地看看舒渝,又看看這個長得頗帥、氣勢滿威嚴的男人。
「因為她跟我牽扯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去跟趙先生在一起!」
耿於懷說得那麼輕鬆,卻像投下一顆威力驚人的核彈一樣,炸得舒渝頭昏眼花。
目送趙太太悻悻然的離去,舒渝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雙手插在褲袋、一副沒事似的耿於懷。
「我是幫妳解圍,妳幹嘛這樣看我?」耿於懷無辜地聳聳肩。
「這個方法很爛!非常爛!」
舒渝的嗓音在發抖。事實上,她全身都在發抖。
他怎麼可以把這樣的話說得如此輕鬆,就像是隨口開的玩笑?
就算連她都無法否認兩人之間開始逐漸產生一種默契與曖昧的感受,但她還不能正面面對啊!
耿於懷看出了她的混亂與震驚,發現情況不對勁了,想趕緊解釋,「我只是想幫忙而已,何況,我跟妳本來就……」
「不要再說了!」
舒渝已經聽不下去了,她只想立刻離開。
「舒渝!」耿於懷捉住她纖細的手臂。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能說什麼?他只知道不能這樣放她走。
「我只是不想看妳被欺負,趙太太沒有權力對妳這樣……」
「那你又有什麼權力說那樣的話?」舒渝回頭,連聲音都變了。「趙太太沒有權力,那你告訴我,下一個像這樣來找我的人,如果是韓小姐的話,怎麼辦?」
她用力掙脫他的掌握,像受了傷的小動物般地逃開。
第七章
當兩人還是客戶與僱主、甚至是朋友關係時,舒渝還可以理直氣壯地面對自己和其它人。
至於在心裡偷偷滋長的心疼、欣賞、或與日俱增的關切,舒渝可以假裝它不存在、假裝沒有這回事。
而當發現耿於懷似乎感應到什麼,想要跨過那條界線時,舒渝的驚慌已經壓過了那一絲絲的甜蜜。
是的,她喜歡他。
從他挺身而出,試圖為她解圍的夜晚;從那頓談得太多、太深入的晚飯;從……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一點一滴地,累積起這樣的情愫。
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卻還是無助地、毫無希望地喜歡上。
其實他有好多缺點--驕傲、專制、有時又愛鬧脾氣。
可是他同時又是那麼幽默、聰明、散發著光芒;貼心的時候,會讓人像一塊奶油,不自覺地融化在他耀眼的微笑中。
就連他未來的婚姻,都令她心疼,卻又不得不欣賞。
他承諾過一個女子,無論對方對他多麼不好,他都不曾批評過一句。他盡力在遵守自己的承諾,不管對方是不是還在乎、是不是會珍惜。
她喜歡他。可是,她要不起。
畫室跟診所離得太近,她和畫室主持人商量過後,決定先休息一段時間,暫時不教課。
耿於懷的房子那邊,她盡量找他不可能出現的時候過去看進度,真的不行時,便請同事幫忙。
雖然做這些決定的時候,舒渝難受得像被畫圖用的針筆給刺得滿身是傷,可是,她還是相信,這樣才是對的。
她寧願吞忍下痛苦,毅然地把剛萌芽的甜蜜給扼殺掉。
寧願這樣,也不想變成像表姊那樣,在道德與罪惡感的無問地獄中煎熬。更不要讓另一個女人,因為自己的關係,必須嘗到被愛人背叛的痛。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耿於懷變成一個違背承諾的爛人。
終於,忍無可忍的耿於懷找上事務所來了。
為什麼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都想躲開他?他耿於懷難道是瘟神嗎?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很久了,事務所裡僅剩的同事也正要離開。耿於懷和兩個正要出門的設計師擦肩而過,引起他們的側目。
耿於懷才不管!
「妳以為可以躲到哪裡去?」
一路大步來到她的桌前,什麼禮貌、客氣都不管了,看不到、找不到她的焦慮與憤怒熊熊燃燒著,令他沒辦法好好地說話。
舒渝皺著眉,不發一語。
就那麼簡單,看到她皺著眉、不肯說話的板起一張臉的模樣,讓耿於懷剛剛還可以燎原的火氣,馬上就硬生生地消了一半,氣焰也減弱了不少。
「為什麼找妳都找不到?妳在忙什麼?」耿於懷口氣還是不好,不過已經沒有剛剛那副要吃人的樣子了。
舒渝還是不講話。她撇過臉,繼續自顧自的看著她的計算機屏幕。
「我哪裡惹妳生氣了?」耿於懷簡直想把她抓起來猛力搖晃。不過想歸想,他還是放軟了聲調,耐著性子說:「妳這樣什麼都不說,我就算想猜也猜不到啊!」
「你不需要猜啊!」舒渝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可恨,還是那麼好看,領帶和西裝配得無懈可擊,襯得他修長的身材……受過專業訓練的舒渝不得不咬牙承認,即使用嚴苛的標準去看,他還是很耀眼。
「不要我猜,那就別這樣陰陽怪氣!」耿於懷單手撐在她桌面上,傾身逼近她。「我們還是朋友吧?這是對朋友的態度嗎?還是妳認為,訂了婚的男人根本不配跟妳交朋友?」
舒渝的眉皺得更緊。「沒什麼配不配的,我只是覺得……韓小姐不會喜歡看到你跟我交朋友,所以何必讓情況更複雜?」
耿於懷詛咒了一聲。「現在是妳跟我,就我們兩人,面對面說清楚,不要牽扯到別人,妳回答我的問題。」
「韓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她不是別人,你們就快要結婚了。」
「誰說的?」耿於懷惡狠狠地從口中拋出這三個字。
舒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凶神惡煞模樣的耿於懷。
「誰說的?」舒渝震驚地重複道。「難道是誰賴你的嗎?當然是你自己說的!難道連你都要開始說什麼個性不合、兩人貌合神離、沒有未來的鬼話?」
可悲的是,她所謂的「鬼話」,便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耿於懷盯著她看了很久。
然後,他在她的桌角坐了下來,煩惱地以手耙梳過短髮。
「在妳心中,我大概跟趙先生是一樣的吧?」他的聲音低低的,剛剛的火氣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此刻,他只是一個疲倦又有點無奈的男人。
面對著心動的對象堅定的拒絕,也只能束手無策。
「我自己想想,也滿像的。」耿於懷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下去。「和立婷的問題還沒解決以前,我確實沒有資格來找妳。可是……」
修長的手指略帶遲疑地探出,輕輕地,把一縷散落在她臉畔的髮絲順到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