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幾批馬販子會路過這一帶,我們需要人幫忙打點,如果你不急在一時離開,何不先留下來?說不定也可以從馬販那裡找到未來的工作機會。」
年過五十的亞哈是個貌不驚人的男子,中等樣貌,中等身高,五官平凡到即使與人擦身而過十次,再見面時也保證認不出他來。他愛穿的土黃色長袍,更讓他隨時像隱身成蒼莽黃沙的一部分。
為了避免讓自己顯得太過急切,裡那故意猶豫到翌日中午才應允。
接下來幾十天,他們兩人分工合作。佈雷德倚老賣老,負責抓著經過的葉撒爾人聊天探消息。他則負責混跡在工作人員裡,只聽不說話。
目前為止兩個人最大的收穫就是——零。
完全沒有任何人聽過任何與「沙漠」、「精密武器」有關的閒言耳語。
這中間還是發生過一些小狀況。最教裡那不解的,當屬這一件了。
某一天他奉命與幾名同伴前往一個新生的小綠洲,調查看看有沒有拓展分店的機會,來回共兩天路程。
第二天傍晚眾人回返時,亞哈一如以往守在綠洲出口迎接。
「回來了?」
裡那翻身下馬,由其他人負責應答。
他的利眼掃瞄向帳篷前的空地,卻未看見佈雷德如以往一般坐在那裡喝茶閒嗑牙。
「放心,你老子我們幫你看得很好,其他人領著他一起洗澡去了。」亞哈迎上來主動回答。
「洗澡?」裡那微微一愣。
「今天水塘子開放沐浴,你們也累了吧?好好去排隊沖個涼,所有人都去了。」亞哈笑道。
什麼?裡那大吃一驚!
他無法想像佈雷德如何在一群大男人面前脫光光洗澡而不穿幫!
馬韁隨便往某個小廝手中一塞,他大踏步奔向水塘區去。
雖然她可以拒絕,但是在沙漠裡能洗個澡的機會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她如果拒絕一定會奇怪!
而且,裡那的直覺就是告訴他,這把好玩的刀絕對不會選擇如此毫無挑戰性的方式脫身。
「喂!」有一位常和佈雷德聊天的中年人正好濕淋淋地從他身邊經過,他一把扣住了問:「我父親呢?」
中年人被他駭厲的神色嚇呆了。
「在在在……」
沒等他「在」完,另一道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好從樹叢後頭鑽出來。
裡那愣了一下。
「在那裡!在那裡!」中年人發現他鬆了手,如蒙大赦地滾走。
裡那沒發現自己已經驚愕到嘴微微張開。
「看什麼看?」佈雷德問。
她仍然畫著一頭的老妝,眼角仍然全是皺紋,膚色仍然是不健康的黃褐調,
但,她的短髮濕潮地貼著頭顱,臉頰因為適度搓洗而透出淡淡的紅暈,胸口的衣襟沾著水印子貼覆在身上。
她的眼神明亮,嘴角含笑,手中甩著滴水的毛巾,嘴裡哼著快樂的小曲兒。
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是一副剛從水裡走出來的樣子。
裡那完全怔住。
「我從第一波洗澡的新旅客口中也探聽不到什麼,下一組人馬就交給你了。」她拍拍他的胸口,悠哉游哉地往廚營邁去。
裡那驚疑不定地揪回她。
「幹嘛?」她還是那副挑眉斜眼、很欠扁的表情。
「你……沒有曝光?」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有。」
那隻鐵腕繼續扣住她,不讓她走!
「幹嘛?」她再揚了揚眉。
「你……真的跟他們一起下水洗澡了?」
「廢話,接下來下知還要多久才有個像樣的澡可洗,這種大好機會怎麼能錯過?」
怎麼可能?
莫非她在自己身上加裝了什麼「設備」,才沒露出馬腳?裡那的眼光不禁朝她的兩腿中間瞄過去。
啪!一個狠辣俐落的鍋貼揮過來。
「你那雙賊眼在看哪裡?男女授受不親!」
他甚至忘了要閃,
她倒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了,那剛才怎麼跟著一票大男人脫光光洗澡?
話說回來,她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好吧!就算問了她也不會說,所以裡那決定不給她那種故弄玄虛的快感,反正他不是非知道不可!他可以不理!他真的可以……
該死的!
「你究竟是怎麼樣讓那些傢伙沒有發現你是女人?!」
佈雷德微微一笑,慢吞吞踱開來。
「商業機密。」
第三章
夜深了。
除了帳篷裡此起彼落的雷鼾聲,沙漠的夜是真真正正的萬籟俱寂。
刀青梅睡意朦朧地翻個身面向帳幕,汗臭、尿騷與動物的腥膻氣撲鼻而來。今夜不知怎地特別難睡,她再翻向另外一面,鼻尖便埋進了他的胸口。
一陣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沁入鼻腔,裡那沉靜的睡顏映入眼簾。
思及上次他發覺自己跟著大夥兒跑去洗澡的表情,她不禁噗哧輕笑出來。唉唉唉,沒拍下來實在太可惜了!
說來這男人也真奇怪,平時老是一副看不起她的樣子,彷彿她以前能成事單純是運氣好,可是必要時又敢把她一個人丟下來好幾天不管,任她去胡作非為。
還有,選床位的時候也一樣。當初他特意選了最靠內側的睡榻,將她夾在帳壁與他之間,就是為了讓任何人動她之前得先經過他。可,他每次累壞了之後又敢睡得死沉死沉的,分明是信任她會讓他每天早上起來還摸得到自己的腦袋。
既然如此,幹嘛老是一副看不起她的樣子?嘖!
總而言之,這男人就是矛盾!全世界能理解他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吧!
本來她還想賴在旁邊看好戲,瞧他大哥怎生親民愛民地融入人群裡。結果,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然做得很好。
雖然他不愛說話,身上卻散發出令人信賴的沉穩氣息,葉撒爾綠洲的人自然而然就會去找他一起辦事。
怪胎一尾!算了,不想了。刀青梅再換一個姿勢,準備睡上一覺。
一抹黑影突然從布帳外掠過!
她心中一動,下一瞬間已經閃出營帳外。
人影繞過廚營,往綠洲後方消失,她無聲地追上去。
綠洲後方有兩個中型帳篷,其中之一是儲藏室,專門存放營區的各種補給品和食物,另一個就是亞哈的私人帳篷了。
由於這兩個地方可以說是整個綠洲最值錢的要地,所以亞哈每晚排了手下輪班守夜。
她赤腳踏在黃沙上,奔跑悄然無聲。來到儲物室的帳篷後面,她避開月光把影子投照到帳篷上的角度,悄悄摸繞到前面去。
那一抹人影已經不見了。帳篷的空地前也沒人。
她緩緩往腳踝上摸,想抽出自己平時放順手的武器,然後臨時想到自己現在是光著腳丫子。
一抹淘氣的笑躍上她的櫻唇,她緩緩、緩緩、緩緩地,政從懷裡抽出一把如柳葉般輕薄、如冰巖般森寒的短刀。
那把薄刀極眼熟……好像有一陣子是由一位叫裡那的先生所有……
嘿嘿,誰教我跟你討了那麼多回,你死都不肯給,眼下姑娘白陪你睡了這麼些日子,哪有不討點利息的道理!她抿唇一笑。
空氣裡的血腥味突然變濃。
對了,值班守衛跑到哪裡去了?警覺之色躍進她眼底,刀青梅嬌軀一晃,閃入儲物帳裡面。
兩具屍體橫陳在地上,喉管被劃開。
她蹙了下眉,再悄然摸向亞哈的睡帳。
帳篷裡一片漆黑。人全跑到哪裡去了?她往懷中摸出個筆型手電筒。
亞哈的睡帳擺設相當簡便,一隻睡袋攤開在一塊大木板上當做床,角落堆著一個矮五斗櫃和幾個木箱子。
然後,刀青梅便明白了帳篷內全無一人的原因。
帳篷右側的地面上,有一個三尺見方的暗門,此時正往上掀開來。
「哈!原來葉撒爾綠洲裡有地道?」
葉撒爾綠洲的地質其實已經相當堅硬了,可亞哈沒有蓋任何實體建築,只搭個帳篷而已,因此任何人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這裡一定無法蓋房子,遑論挖暗道這一類的工事。
原來不蓋房子只是一種障眼法呀!
她上前往地道裡一看,從垂直的角度只看得到一把木梯架在出入口處,內部並不太暗,應該是另外有光源,至於詳細情況就得親自下去走一趟了。
刀青梅從來是藝高人膽大的!她把手電筒收好,薄刃咬在唇邊準備爬下木梯——
一陣空氣的流動從她身後飄起。
她火速回身,反射動作立即發射。左手肘撞向身後的溫熱人體,右手食中指往後戳對方的雙目。
來人頭一斜避過她的右手,以左制左,以右制右,包住她的手掌,低沉的耳語飄進她耳畔——
「我相信這把刀是我的。」
呵。
「我相信你現在按的地方也是我的。」一聲輕笑,香軟的女體順勢倒進來人懷裡。
裡那猛然鬆手退開一大步。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寬大的男用單衣,袍身裹住她纖巧玲瓏的體型,雖然一點曲線都不露,單衣底下卻……
他的掌心彷彿還能感受到那微微僨起的柔軟,與頂端堅實的凸起……
「咦?你臉紅了?」
「胡說!」硬漢繼續硬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