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真是傻了才會為這傢伙擔憂。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這裡等我嗎?」裡那用力甩開她的手。
眼見他們窩裡反,圍觀者幸災樂禍的心理更濃了。
「我……我沒有離開啊!」她含含糊糊的哽咽。
裡那再哼一聲。「進帳篷去安頓好,我馬上回來!」
「你又要上哪兒去?」她連忙拉住他的袍角。
「我答應主人跟他們一起去把陷入流沙的補給隊救回來。」裡那皺著眉把衣角抽回來。「你在這裡等著,不要再惹事!」
最後一句警告的意味極為濃厚。
「噢。」老好人佈雷德怯怯地把手收回來。「那你快點回來,我很餓了……」
「餓了就去廚帳,錢都付好了。」他簡潔地說。
佈雷德垂下頭來。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對話,她卻像一副被責罵的樣子。裡那完全不懂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
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不陪她演下去!
他的眼神迎著四周的人繞一圈,其中挑戰的訊息極為明確,好戲結束了,沒得看了,大部分的人自動散去。
他再不打話,大踏步離開。
「喂,臭老頭,那大個兒是你什麼人?」身後,有個好奇人士過來攀談。
「真是讓各位見笑了,他、他是我不成才的兒子。」
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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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看起來挺眼生的,新來的?」負責統領這次救援行動的瓦西騎在他旁邊閒聊。
葉撒爾綠洲左邊有一個流沙區,就卡在綠洲進城的補給線上,如果補給隊繞過這處險地,單程要多花三天的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因此,亞哈向來僱用對沙漠瞭如指掌的人擔任領隊,以免延誤了驛站裡的糧食補給。
這次之所以發生補給隊誤踩流沙的事,便是因為老領隊突然生了病,只好交給新手帶路,而新手又不甘心多費那三天的腳程,災難便降臨了。
落難的總共有四個人,載貨的駱駝六匹,而前往救援的人總共七個,其中四人是亞哈的手下,另外三人,連裡那在內,則是臨時僱用的幫手,亞哈以食宿費減免換取他們的服務。
「嗯。」裡那岩石般堅硬的五官沒有太多表情。
「大哥怎麼稱呼?」
「艾可瑪。」他隨口道。
「你怎麼會跟父親一起出來流浪?」
一根青筋在他額角暴凸一下。
「我正要接我……『父親』回位於沙卡卡附近的牧場同住。」小廝?他早該知道的,那傢伙會安分當他的小廝才有鬼!
「哦。」瓦西點了點頭。
「救人如救火,我們不加速嗎?」看這些人愛走不走,幾十分鐘的路程已經花了快一個小時,才走到三分之二。
「人救不救得上來無所謂,補給品要帶回去就好,不然再跑一趟又要花上個把星期。」瓦西不甚在意地揮揮手。
另一個葉撒爾人的特色——凡事以利益為先。
「人和貨都救。」他冷冷地道。
「咦?這個沙漠裡有熱心腸的人越來越少了,你是拉塔諾族人嗎?」瓦西試探道。
拉塔諾族也是一支有名的遊牧民族,通常會在這片漠地上流浪而又有俠義心腸的浪人,以拉塔諾出身的可能性最高。
「諾罕與我私交甚篤,但我現在只為我自己工作。」諾罕是拉塔諾族的新任族長。
「那您的工作是?」
「馴馬。」他簡單回應。
「啊。」馴馬則是拉塔諾族人賴以為生的強項。這樣聽起來應該是是八九不離十了,瓦西滿意地點點頭。「好吧!我們快走,再拖下去天都黑了。」
七騎快馬往前奔馳而去。
抵達目的地時,情況不是普通的慘!
四個人只剩下一個還露出一顆頭在流沙上,其他三人早就被吞得不見蹤影。
駱駝少了一匹,貨零零散散的掉了一地,許多補給品落在流沙上,正在緩緩下沉之中。
有兩隻駱駝的嘴角有撕裂傷,裡那一看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動物天性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它們必然是感受到前方有危險,背上的騎者卻一意孤行地逼它們往前走,韁繩一拉一扯之間,駱駝發起狂來,使勁將騎者甩下地,便成了這滿地狼藉的景象。
「救……救命啊……」倖存的人被烈陽曝曬了一日,早已氣息奄奄了。
七騎停在一段距離之外。沙漠地勢多變,這區流沙範圍究竟有多大,無人敢以身試險。
「還好,東西大致上沒丟。」瓦西滿意地微微一笑,拿出專門召集牲畜的獸笛,用力一吹。
這個頻率是人耳聽不見的,駱駝卻馬上有反應,連他們胯下的馬都開始騷動起來,唯有亞哈四個手下的坐騎毫無動靜,顯然是早有準備。
裡那以蠻力制止了馬匹的騷動,心中大大的不滿。
瓦西卻一副不知道的樣子,自在的騎上前趕駱駝。既然有輕鬆工夫做,另外兩個臨時僱傭馬上趕過去幫忙。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管流沙裡的那個人!
好歹終究是幫他們送貨的補給隊,這些人竟然涼薄至此?裡那怒意暗生。
「救命啊……救……唔……」流沙裡的人已經淹沒至唇際。
「喂,你到那邊去把駱駝趕過來。」瓦西使喚他。
裡那不理,逕自翻身下馬,從腰間解下一柄小刀,往前一扔。刀沒有沉下去,他走上前撿起刀子再往前一丟,如此反覆丟到第四次,刀子開始出現下沉的跡象,表示他來到流沙邊緣。
流沙上的人頭用無比感激的眼神凝視他。
他四處張望,找尋可供拖人的繩索。
「喂,貨都整理好了,可以走了。」瓦西再呼喝一聲。
裡那回頭看駱駝群一眼,慢慢走過去。
這沉默的大個子著實詭異得緊!幾騎人馬互相對視一眼,不曉得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膏藥。
他從靴子套筒裡抽出另一柄薄刀。刀子一抽出來便在陽光下透出森森寒光,刀身薄如紙,竟是一柄上好的貼身利器。幾個人經過時忍不住垂涎的吞口口水。
白光一閃,駱駝綁貨的皮索倏然割斷。
「喂!」眾人好不容易綁好的補給品再度落了一地。
他們甚至來不及阻止,刷刷刷幾下,裡那手中多了四段皮索。他迅速將繩索結好,尾端打一個活圈,走回流沙邊緣。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用力吐了口唾沫。
裡那恍然未覺,繩圈在手中轉了幾圈,凌空拋出去。露出來的頭顱從人中的地方被圈住,他回頭對馬匹吹了聲口哨,馬兒快步跑過來。繩索往馬鞍上一纏,用力拍了拍馬,它開始退後。
半顆頭被繩索套住硬拖出流沙,這種痛絕對不好受,但是為了活命,一切都可以忍!
「×××的你欠揍!不幫忙還扯後腿!」一記鐵拳朝他後腦轟過來。
裡那頭也不回,後腦勺卻像長了眼睛一般,整個人平平往右移開一步。偷襲的漢子落了空,煞車不及,往流沙裡衝進去。他身上散發出濃重的汗臭味,讓裡那不禁皺了皺眉頭,再往旁邊跨開一步。
漢子及時煞停腳步,火速回身,抽出腰間的匕首!
裡那沒給他回擊的機會。方纔的四股繩索,他只用了三股。他的右腕疾翻,手中剩的那股長索如靈蛇般竄出去!
「啊——」油膩漢子連打中自己的是什麼東西都沒看見。
在旁觀者與當事人的驚呼聲中,他一頭栽進流沙裡!
他終究是自己的手下,瓦西衝過來,苦無襯手的東西拉他出沙池。
「啊!救我——救我——」身體越陷越深,長呼聲越來越淒厲。
裡那慢慢將原先的受害者拖出流沙外面。
油膩漢子想抓住這人的腳,一起被拖出來。那股長索反手一抽,再將他的手打落。
「謝謝你,謝謝……謝謝……」領隊死裡逃生,早已嚇得臉色慘白。
「啊!救我——救我——」
「還不快過來救人!」瓦西連忙振臂大吼。
幾個同伴七手八腳,開始學裡那的方法,把所有繩索割斷結起來。
「套住手腕了!」
「快拉出來,快!」這些人對自己同伴還殘留一點同情心,總算有點人性。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付錢的人可是我們!」瓦西對他怒視。
裡那把領隊送回自己的馬背上,接著翻身上馬。領隊臉色灰敗地望著流沙中下沉的人體。
只差一點點,那個人就是自己了……
「你們不是想看人死嗎?如君所願。」
張口結舌的瓦西只能呆呆目送他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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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救援過程中出現一點小衝突,裡那「父子倆」終究在葉撒爾綠洲棲下腳。
驛站主人亞哈,由手下口中得知他極有可能是拉塔諾族人之後,裡那堅持救回領隊的行為反而符合了每個人心中拉塔諾人會做的正直之舉。
既然如此,這位「艾可瑪」體格高偉魁梧,力大如牛,既能做事又不愛嚼舌根子,亞哈想不出有比他更好用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