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到附近找朋友,本來想說經過你學校,順道來看看你……」
「你現在在哪裡?」我急急忙忙打斷他。
「剛從朋友家裡出來,五分鐘可以到你學校,但是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他看看可不可以改期。」
「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啦,他就住這附近而已,要吃飯隨時都可以去。你等我一下哦!」
掛掉電話後,我改撥徐聖文的手機,才響一聲就被接起,他劈頭就問:「靜雨,你好了嗎?」
害我話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那個……學長……」
「怎麼了?」他聽出我話中吞吞吐吐的為難。「有什麼問題你直說沒關係。
「我、那個……就是……有個朋友來找我……」這種行為,惡劣得連我都想砍死自己。
「這麼不巧啊……」他沈吟了下。「那沒關係,改天好了。」
我聽得出來,他其實很失望,卻不想讓我為難。
「不過,還是麻煩你到校門口來一趟好嗎?」
「好,你等我五分鐘。」掛掉電話,寧夏一直瞪著我,用很不苟同的眼神。
「靜雨,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羞愧,低著頭答不出話來。
「你為了一個抓不住心的男人,放棄一個全心全意對待你的人,這樣子值得嗎?」
「我不知道……」感覺的事情,沒有辦法這樣子比較的,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本能地就會偏靠過去,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奔向他。
「說實話,我比較希望你和徐聖文在一起,至少我肯定他不會讓你傷心。而那個男的,從認識他開始,你已經蹺課、生病、欺騙宿舍管理員,現在連爽約都來了,為了一個連對你抱持什麼心態都還搞不清楚的人,你付出的會不會太多了?」
「我只想……把握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機會。」真的!其他我沒想那麼多。
「你這個笨蛋。」她歎了歎氣。「既然你心裡已經做了決定,那就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吧,否則,你的付出就全都不值得了。」
「告……訴他?!」想都沒想過!可以這樣嗎?我不確定,自己有這樣的勇氣。
「還有,那個姓徐的癡情呆子,你要是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要早點跟人家說清楚,不要讓他傻傻地懷抱希望,到時更傷心。」
還敢講!是誰先在那裡瞎起哄的?害我想說都說不出口。
「我——會找機會跟他講清楚的。」
「你——唉,沒救了。」她搖頭走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這是第二次,有人對我說這句話。
之五
你知道徐聖文叫我去校門口,是要做什麼嗎?
「今天天氣比較冷,你感冒才剛好,不要又受寒了。」他給我一個保溫瓶,裡頭裝滿熱桔茶。
說不出那一刻是什麼感覺,接過保溫瓶時,我的心好酸、好酸。「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愣了一下。「為什麼?」
「這樣,我會內疚……我、我……其實……」我幾乎要告訴他,我爽他的約,是為了赴另一個男人的約。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他代我說出,我最難以啟齒的話,我只能錯愕、意外地仰頭看他。
他目光越過我,定在身後幾秒,又拉回我臉上。「我這樣做,讓你很困擾,是不是?」
「我……」我說不出話來,覺得自己好殘忍,好過分……
「那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先走了,再見。」
我看著他轉身,騎上機車離去的背影,心裡好難受,抱著保溫瓶,好想哭……
「他看起來,很喜歡你。」一雙手,輕輕搭在我肩上,我驚愕,回頭。
他什麼時候到的?
在屏東,只要前面的機車騎士有戴安全帽,警察通常不會為難你。
一路上,我們都很沈默,不做任何交談。我將手放在李柏琛腰側,額頭抵在他背上,情緒很低落。
只要想到徐聖文離去時的樣子,我就覺得……好對不起他,那種虧欠的感覺,像是一塊大石頭,沈沈地壓在胸口。
寧夏說,我一定會後悔。
靖陽也說,有一天我會後悔……
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一刻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你不後侮?」冷不防冒出一句,令我完全張口結舌。
「……啊?」
「我說,這一攤的可麗餅很好吃哦,你確定不吃?會後悔哦!」
「……不吃。」找還以為,我不小心說出來,或者心事又被他看穿了……
李柏琛突然放聲大笑。「我確定你真的沒在聽我講話了。」
什麼啊?現在是演到哪一段了?我有跟上劇本嗎?
他找到地方停好車,還在笑。
「喂,你笑夠了沒啦!」鐵沙掌往他肩膀招呼過去。
「我剛剛是問你,放棄一個這麼喜歡你的人,不會後悔嗎?I
我沈默了下。「你又怎麼知道他有多喜歡我?」
他沒回答。
我們在市區逛了一下,沿路吃了些點心,我一直想著寧夏說的話,真的要向他告白嗎?那不是很厚臉皮?而他好像也有心事,各懷心思的我們,比以往更安靜。
這實在不是我的個性,只要沈默持續在空氣中發酵超過十分鐘,我就一定會出現一些搞笑的行止,不論是出於自願或意外,但是今天,我完全提不起勁。
「喂,李什麼或林什麼的,我問你哦。」
「嗯,讓你問。」
「那個啊,就是,你現在還好嗎?」我看他似乎調適得不錯,但很多事不能只看外表,如果他情傷未癒,跟他說這個,好像不太適當。
「還好啊,應該還能吃十個肉圓、一盒煎餃、三顆饅頭外加一杯五百CC的奶茶吧!」停了下,又補上一句:「說不定能比你再多吃三顆肉粽,你還要比嗎?」
這渾蛋!我跟他說正經的,他還虧我。
「我是說你女朋友的事!現在提還會不會讓你難過到想自殺?」話一出口,我就暗叫完蛋。這樣講會不會太直了?
他收住笑,不說話地轉身往前走。
完蛋!果然太直了。
事實證明,他還是很在意,不然不會我一提,他馬上笑容就沒了。
我滿心內疚,追上前想道歉。「喂,李——」接下來,相當「監介」的情況發生了!
我有說過,魔咒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吧?
我有說過,我每到一個陌生地方,十之八九都會到此一跌吧?
我有說過……唉,這還要再說得更清楚嗎?
那我就只能說,最清楚的就是我一急,鞋跟卡到水溝蓋,整個人給它五體投地了啦!嗚嗚!這麼丟臉的事還要我講……
只見他回過頭,張著嘴直瞪著我,像是無法接受他眼睛所看到的。
「你、你——」我很感激他忍住大笑的衝動,真的,我、相、當、感、激!
「有沒有怎樣?」他蹲身扶我起來。
「有,碎得一塌糊塗的自尊算不算?」我近乎自暴自棄地回答。居然讓他看到我最糗的一面,嗚嗚,好想哭……
他緊抿著嘴,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這該不會又是你逗我笑的方法之一吧?」
「當然不是!」我沒那麼偉大,而且……好痛哦!
他看我五官全皺在一起,就近扶我到一旁的小攤位椅子坐下,蹲在我腳邊,很順口就問:「左腳?右腳?」
不曉得這算不算職業病?
「右腳。」
他低頭,歎氣。「你不是說你穿高跟鞋不會跌倒?」
「意外,這次是意外啦!」
「我聽你在狡辯!」他拍掉牛仔褲上的髒污,撩高褲管審視狀況。
我聽見旁邊女孩小小的聲音說:「她男朋友好體貼哦!」
男朋友?有這個可能嗎?
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否則你的付出全都不值得了……
寧夏的話像是魔咒,纏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看著眼前動作溫柔的他,我想,我一定是著魔了,像被催眠般,直覺地——伸手抱住他。
他愣住,我感覺得到他身體僵直的反應。
「我喜歡你。」將臉埋在他肩膀,輕輕地、輕到連我都聽不清楚的音量由唇畔飄出。
他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僵在那裡,死寂,完完全全地一片死寂。
我是不是——又太直了?
腦袋恢復運作,我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啊我是鬼附身哦?這樣撲向男人,他要是沒嚇破膽,我也實在佩服他的勇氣。
如果他不能接受,那不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我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
混亂,要命地混亂。
終於,他有了反應,伸手——將我拉開,然後,沈默地轉身。
就、就這樣?
我傻眼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回不過神來。
他、他、他——就這樣轉身走掉,丟下我一個人?
他就算不喜歡我,可以說一聲啊,我又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他有必要嚇得拔腿就跑,避之唯恐不及嗎?
還是……我就這麼讓他討厭?
我不想哭的,可是……好委屈,那種感覺,比被當面拒絕更難堪,水氣飽滿了眼眶,懸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