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哭什麼啊!」
淚水懸在眼眶忘記往下掉,我愣愣地抬頭,他正凝視著我,表情似乎有些無太不。
「你、你——」他不是閃人了?裝肖維哦?
「腳給我。」他蹲下身,將剛買來的冰塊用毛巾包住,敷在我瘀血的膝蓋上。
「剛跌倒的前三天,要用冰敷,不可以推揉;三天後改用熱敷,以你自己可以接受的力道推散瘀血。」
……果然是職業病。
還是,他在企圖轉移話題,用比較不讓我難堪的方式委婉拒絕?
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順著他的話題問:「為什麼前三天不能推揉?」
「瘀血就代表裡頭微血管破裂,你覺得可以再摧殘它嗎?所以前三天的冰敖是讓微血管收縮。人家不是說久病成良醫嗎?你那麼容易跌倒,怎麼這點基本常識都沒有?」
「我理它咧,反正腳伸出去,就有人會幫我弄好。」
他歎了口氣。「你那麼迷糊,即使男朋友再厲害,也保不了你這雙腳啊!」
我呼吸一頓。他——這話沒別的意思吧?
他停下動作,朝我伸出手。「手機借我。」
我迷迷糊糊地翻找出手機,才後知後覺地問:「要幹麼?」
他在手機上按了幾下,還給我。「這個手機號碼我會二十四小時開機,不論何時你都能找到我。」
「呃?」我瞪著電話簿多出的那組號碼,腦袋打了個結。這是拒絕人會有的舉動嗎?
他等我接下手機,才又慢慢接續:「其實,我前幾天打過電話給你。」
「咦?什麼時候?」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就是你生病那幾天。」他詳加補充。「是你室友接的。所以我其實知道,你在陪我吹了一夜冷風後的隔天發高燒,她們很急,查找你的手機,上面居然沒有我的號碼,才會找你學長求救。
「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我習慣封鎖手機號碼,你的資料,我隨時都能在診所裡查到,卻沒顧慮到你的狀況。在我需要你時,你隨時都在,可是在你因為我的緣故而發高燒時,卻聯絡不到我。我被她罵得很慘,事實上,我也的確該罵。」
「你不要這樣說啦,我又沒有怪你——」
「聽我說完。」他伸手阻止。「所以剛剛你問我,怎麼知道他有多喜歡你?依照你室友所說,我感覺得出來。我沒有把握做到像他對你那樣的全心全意,你室友說的那些話,措詞雖然不太中聽,但卻是事實。」
那所以呢?他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還是搞不懂。
「我無法否認,一直到現在,我心裡還是有她的影子。七年,太多共同製造的回憶,不是那麼輕易說忘就能忘掉的。我一直以為,短時間內我沒辦法輕易地投入另一段感情中,但是,在每一個難熬的時刻你總是適時地闖入,你的陪伴、你的笑語,填補那塊荒涼的角落,我必須承認,分手後,心裡那塊釋出的空間裡,確實有你的存在,在我還沒做好再次戀愛的準備前。我的步調,可能會比較慢,你要等等我。」
所以,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這不會又是我發花癡,會錯意吧?
他瞄了眼我背包裡的保溫瓶。「熱桔茶,我也會做,但是你得告訴我,蜂蜜要加多甜。」
「半糖。」我依習慣,本能回答。
「好,那這樣我知道了。」
他將殘餘的冰塊丟進垃圾桶,回過頭來拉我,沿途又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我聽見他交代老闆不要加芥末,女朋友感冒喉嚨在痛。
他付了錢,邊吃邊餵我,這樣——真的很像男女朋友會做的事。
「所以、所以就是說……我們在交往嗎?」我小心翼翼求證。
「你反應未免太慢了吧?」他那副被打敗的一零一號表情又出現了。「沈小姐,你上輩子是恐龍嗎?那種踩了它一腳,三天後才感覺得到痛,傳導神經慢人家好幾拍的生物?」
「可是……」他又沒有說清楚,我哪敢自作多情?
「好了,現在我相信你步調也不可能比我快到哪裡去了。」他歎氣,塞了顆章魚小丸子進我嘴裡,堵住我的話。「比起你那位學長的全心全意,我的付出,目前來講可能會不太夠,但誠意絕對是有的。所以我才問你,做下這樣的選擇,會後悔嗎?」
「不是可麗餅哦?」我一直以為是耶……
他動了動嘴,我猜,那應該是在考量要哭還是笑。「你要這樣講也行啦,那攤餅皮香脆又好吃的可麗餅一旦走過頭就不能再回來買了,你確定不吃?」
我瞥了眼他手中的船型紙盒。「沒關係,章魚小丸子也很好吃,我食量不大。」
他望著我,笑了。「那就走吧!」
我快步追上,拉住他的衣袖,他反掌握住我,我接過竹籤,戳了顆小丸子餵他。
「對了,你剛剛說,你打電話給我被罵,我室友到底跟你講了什麼?」什麼話不中聽,卻很有道理。
他表情突然變得很怪異。「你確定你要聽?一字不改?」
「說啊!」
「她說,你是很單純的女孩子,在看待感情上也是,只知道傻氣地付出,不會去要求什麼。純淨真誠的心,值得被用最純淨真誠的感情來對待。」
「嗯。」我點頭,很久沒被誇獎了,她們還算有良心。
他斜瞄我一眼。「你還真敢點頭。」停了一下——「她還說,如果我沒打算要真心對待你,就不要佔著茅坑不拉屎,讓想拉的人去拉個痛快。」
入口的章魚碎屑把我嗆了一下。
「茅、茅坑?」我只是——茅坑?
「你除了茅坑,還有更具價值的比喻嗎?」
哇靠!我一舉就要往他臉上揮——
「喂,這可不是我說的,我的反應也跟你一樣,被口水嗆了好幾下。」
張寧夏!這麼沒水準的話,一定是張寧夏講的,毫無疑問!
我羞愧欲死,完全不想承認那個人是我室友。
我要搬出宿舍,下學期我一定要換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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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戀愛了。
原來,所謂的戀愛,就是他會每天晚上給我一通電話;沒排班的時候,會過來接我一起吃飯,休假時所有的時間都留給我,偶爾在我又被某個變態老頭強姦腦細胞時,簡訊傳來幾個笑話逗我開心。
有時,他電話打來我在洗澡,叫靖陽幫我把手機傳進浴室,他會思索一下——
「嗯,先讓我想像一下那個香艷的畫面,過過乾癮也好。」
有時,我剛好在讀書,會順便問他:「那個T、h、e空格o、f、f、i、c、e空格f、u、r、n、i、t、u、r、e再空格h、a、s又空格a——媽的,那麼多空格——」
他在另一頭笑到不行。「拜託,你的英文也太破了吧?」
「你管我!到底怎麼翻譯啦!」
還有更多時候,是在夜深人靜,入睡前道晚安,說說今天發生的事。
我告訴他:「又沒什麼重要的事,你每天這樣打,手機費很貴耶。」
一旁的張寧夏小姐聽到,由床上跌到地下爬不起來。
他歎氣。「沈小姐,你一定要那麼實際嗎?」
本來就是啊!學商的嘛,會先從經濟層面分析。「等你收到帳單,就會感謝我的實際了。」
「……」靜默了下。「你把我的浪漫細胞謀殺光了。不過我今天剛好真的有事——這樣沈小姐可以恩准我打這通電話了嗎?」
「什麼事?」
「明天診所同事約在好樂迪聚餐,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驚愕。「這樣不太好吧,你們聚餐,我去會不會怪怪的……」
「我帶女朋友去,哪裡怪了?」
不經意的一句話,他順口說出,我聽在耳中,直暖進了心坎底。
他說,他不能保證像徐聖文那樣全心全意地對待我,可是,他讓我走進他的生活圈中,將我介紹給身邊每一個親友同事認識……對我來說,這就已經是全心全意了。
雖然,每次想起徐聖文,心裡還是免不了一陣愧疚。
他後來告訴我,欠他的那頓飯不必刻意記著,等我哪天真的「有空」了再說。
我明白,他所謂的「有空」,指的其實不是時間上的空閒,而是心靈上的空間。
我只能沈默,因為我很清楚,他不會是我心靈空間的那個人。
我們約好六點整,他來校門口接我。
我還特地蹺掉最後一節課,回宿舍洗澡,挑了件百年難得穿一次的牛仔短裙,拜託靖陽幫我化上最美的妝——對不起,我得羞愧地承認,我化妝技巧相當差,粉底老是抹不均勻,緊張時拿眉筆的手還會抖。我可不想畫出兩隻毛毛蟲。
六點十分,我難得遲到了一下,來到校門口時,他看到我,表情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麼,脫下外套讓側坐的我遮在大腿上。
我們在六點四十分時到達,他看了下訪客留言,找到包廂,不少人已經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