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有人在婚禮上舉辦「業務會議報告」的嗎?未免大不把她放在眼裡了吧!
不過,氣歸氣,女人天生的好奇心,是很難因為這小小的挫敗而打退堂鼓的。她豎起了耳朵,想仔細聽清楚他們談話內容,卻只能斷斷續續聽到幾句對話。
「由於小妹的緣故,我們順利的除去了擴展東南亞市場的障礙,現在正是我們攻佔的大好時機。但是為了謹慎起見,我們必須小心行事,以防突如其來的變化。」這位充滿書卷氣,正在發言的中年紳土,望著他身邊全神貫注瞪著筆記型電腦螢幕,身著淺藍色休閒服的年輕人。「格,等你分析過利弊得失後,擬出周詳的進攻計畫,我再採取行動。」
「知道了,四叔。」他慵懶的移動了一下視線,朝正前方看了一眼。 「老二,你別忘了把情報給我。」
「嗯!」身著黑衣的老二,冷淡的悶哼著。
不知為何,武真零未看到他的真面目,只是遙遠看著他的身影,便陡地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瞬間流竄過她全身。她先是打了個冷顫,接著身體便哆嗦的顫抖不停。
這是怎麼回事?氣溫高達三十四度的艷陽天下,她竟會冷到這般地步。
她移動視線到黑衣老二的身旁,這才明白緣由。
這四個人當中,唯一正面朝向她的年輕人,正手持冰鑽和刀鑿,埋首苦幹於雕刻一堆長寬高各約百公分的冰塊,而且接近竣工的階段。
它的形狀,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立即明瞭他想表達的含意,看不見的人,也可以經由觸覺,深刻的感受他的創世紀作品——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在影射暗指她是牛糞嗎?她哪裡像?雖然,她算不上傾城傾國、迷倒眾生的大美人,可也長得不算差啊!像牛糞這種形容詞,哪裡適用在她身上,他是眼睛瞎了嗎?竟敢用這種手段侮辱譭謗她。 (奇怪,她怎麼沒想到,自己是那朵鮮花,而老大是那坨糞呢?)
壓迫的逼婚、婚禮種種荒唐事,在在都衝擊著她的耐性,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要再不使出積壓了二十三年多的潑辣本色,好好發飄一番,教他們領受她的厲害,肯定會被他們看成病貓,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但在爆發前,她稍稍遲疑的看著那黑壓壓一片,聲勢壯觀浩大,凶起來要人命的黑西裝烏鴉群後,她狂飄的意念羞怯的打了一點退堂鼓。
再想到常在報章媒體中看到,黑道擁有大批強力軍火的報導,以及福平爾現身說法後,她打算逞兇發狠的想法番間消失殆盡;她再度恢復為楚楚可憐的弱女子了。
唉!有什麼辦法呢?人的命再硬,也硬不過槍子,要手無寸鐵又不懂半點武功的她,去向他們挑戰,那簡直是以卵擊石,活得不耐煩了。
不!絕不!她說什麼都不想被打成蜂窩,橫屍街道,更不想被放進灌滿水泥的木箱後,從此石沈大海,和屈原一樣,成了魚群難得進補的大餐。
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這條賤命,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總能想出對付他們的辦法。
若世上少了她這麼可愛的女孩,想必上蒼也會哀傷落淚,為她心酸吧!
◇ ◇ ◇
好不容易抵達紅地毯的另一端,善於胡思亂想的武真零,早已把自己想像成飽受折磨虐待,冷嘲熱諷,身陷黑道,快要被狼吻,命運坎坷且歷經滄桑的可憐悲情小媳婦了。
她半倚靠在扶持她的伴娘身上,發愣的瞧著牧師,尋思:這個牧師看起來既威嚴又正派,也許可以信任,向他求援吧……,但,會不會因此而害他喪失身家性命呢?她猶豫著。
沒想到,這個正派的牧師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武真零小姐,這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請你誠心且慎重的回答我——什麼是無聊?」
「啊?」武真零錯愕的看著他,沒好氣道: 「無聊當然就是無聊啊!你沒事說什麼廢話。」
原來這個牧師是個瘋子,幸好沒向他求救。
「你敢說我問的是廢話?」牧師不悅的悶哼道。
驀然,新郎身邊傳來一聲輕響,武真零偏著頭望去,只見伴郎一手痛苦的捂著嘴,另一手難過的環抱住腰,渾身不停抖動。
他若不是拚命想壓抑住隨時可能爆發的笑意,八成就是神經有問題,該吃藥了啦!
被迫臨時來客串牧師角色的曼丘徹,先是愁眉苦臉的看著手上這份名為「無聊的人繼續無聊」的劇本,無奈的連歎三聲。然後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他,氣憤不平的白了一眼正努力忍笑的老四。
這混小子竟敢耍他,設下陷阱讓他無怨無海的往下跳,事後才發現上當,真是可惡!哼!悶死你算了。
初看到這劇本時,他愛死了內容和角色的詭譎善變、層出不窮的高潮迭起,認為它充分反映現代年輕人思想苦悶、力不從心,內心的矛盾掙扎,勢必能博得奧斯卡評審的青睞,和觀眾的熱烈推崇,再次締造票房佳績。
哪曉得他一頭栽進去後,竟迷失在老四的文字遊戲述宮中,處處死胡同,到處碰壁,不得其門而入。偏他又是個死不認輸的人,說什麼都不願意半途放棄,硬是撐下去。
結果,為了善終,也為了求得劇本所想要表達的真義,他逢人就問「無聊」的定義,搞得周圍的人直拿他當神經病看待,就連他也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今天……」心情極度惡劣的曼丘徹,不爽的清了清有些發癢的喉嚨,緊皺著眉頭,低頭看著手上這一張寫著密密麻麻、長篇大論的紙。 「搞什麼東西?沒事弄了這麼一大堆無關緊要的爛台詞,想累死我啊!」
他自作主張的刪去將近三分之二的台詞,心情才稍微轉好。 「講這些廢話太浪費時間,直接省略。新郎,你願不願意……喂!新郎曼丘理,你有沒有在聽?」
這混小子,居然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真是欠揍!
隔著重重婚紗,武真零好奇的微側著頭,偷瞄了他一眼。
打從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刻起,她就發現他根本無心於婚禮,高頤修長的身軀不停的晃動著,心思不安的頻頻回顧,有時,還會以悅耳低沈的嗓音發出無奈的歎息聲。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明瞭他的注意力始終擺在黑衣老二身上,未曾中斷轉移過。偶爾兩個人的視線焦點對上,空氣便為之凝結,怪異的如同火焰碰上寒冰,曖味得很。
這感覺該怎麼形容呢?對了!就像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般,曼丘理擺明了是落花,而老二是無情的流水。
好可憐喔!武真零突然有些同情曼丘理的處境,也許是因為他和她同樣身陷桎梏的關係吧!
若不是他身旁的伴郎竭盡心力的箝制安撫住他,他恐怕早已扔下她,飛撲向目標物了。
等等!怪怪的,這情景似曾相識,她有點眼熟。
不會吧!難不成他想倣傚「一生一次」這首MTV中,那個差勁又自私的男主角,惡劣的只顧自己,而做下將新娘棄於水火之中,任人嘲笑訕罵,普天之下最為傷天害理的慘事?她不由得心涼了半截。
不!說什麼她都不答應。
對武真零而言,被逼婚是一回事,同情他卻要波拋棄,成為眾人眼中悲哀的怨婦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以把遭遇想像得非常悲慘,卻絕不允許有這樣的事實存在。
她自認風度差勁、器量狹小,若真有這樣的情事發生,他休想要求她認命,如同MTV的女主角般,大方而善解人意的將新娘捧花拋給他,祝福他,並溫柔微笑的揮著手道別。
她要做的只有一項動作,那就是拿把陰狠銳利的斧頭直劈過去,好教他當場血濺五步,命喪黃泉,再把他開膛割肚,看看他有沒有良心,竟敢無血無淚的傷害她。
可是,該到哪找斧頭呢?她有點困惑。
「老大!」老四大力用手肘撞了一下曼丘理。
「什麼?」曼丘理迷迷糊糊的回應著。
「說我願意。」老四好心的提醒他。
「我願意。」他心不在焉的重複。
「武真零!」這回大展肘功的,是伴娘曼丘映。
「啊?」她直覺反應。
「說我願意。」曼丘映依樣畫葫蘆。
「我願意。」她魂不守舍的回道。
「最後,雙方交換戒指,新郎親吻新娘,禮成。」
曼丘徹搖了搖頭,走遍大江南北,看過數十億人,從沒見過像這對新人這般心不在焉,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有點看不下去,只想趕快結束這場鬧劇,眼不見為淨。
依照老四的指示,宛若傀儡的新郎曼丘理,輕輕的掀起了覆蓋在武真零頭上的層層婚紗。
「咦?」他先是愣了一下,回頭望了望老二,隨即偏身側著頭,以身軀擋去了眾人的目光,未施半點力量的掠過武真零豐潤纖巧的紅唇,僅在她的臉頰旁,若有似無、蜻蜓點水的帶過;他給了她一個象徵「友誼」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