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吻輕柔的猶如春風拂面而過,不著痕跡,尚沈迷在如何尋找斧頭的武真零,甚至未察覺有何異樣。
◇ ◇ ◇
人哪!只要閒著沒事,就會胡想些亂七八糟、沒什麼根據和用處的雜事。武真零就是這類典型人物的代表,更是個中翹楚。
婚禮過後,武真零單獨草草的用過簡餐,就被送到這間名為新房,卻沒有半點喜氣,實則和冷宮沒什麼兩樣的房間。原先在她週遭監視的人,如同退潮般,退得一乾二淨,半個也不留。
武真零仍然穿著那套庸俗、不堪入目的禮服1,依平日習性,背靠床沿坐在地板上,雙手環膝微皺著眉頭,思量她的逃亡大計。
「古代聖賢有言,要逃亡,就必須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論天時,現在天色漸暗,正好可以掩護我的行蹤。論地利,雖然我不熟麥種的環境地形,但條條道路通羅馬,只要我努力不懈,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至於人和嘛!我現在只有一個人,周圍沒有其他人,應該很容易脫困……咦?等等!只有我嗎?」
她將視線移往落地窗外,看著天色已暗華燈初上的夜景。終於,她發現了事實的嚴重性。
她畏懼的將身子縮成一團,惶恐的瞪著這個偌大、無人味、無丁點聲響的空間,心病慢慢被牽引浮現出來。
十四年前,她就是在這樣孤寂的空間裡失去母親的。
那時正值凌晨一點,她母親的舊疾劇發,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幸好鄰居好心,幫著她把病情危急的母親送進了加護病房。
她聯絡不到被派駐在外當外父官的父親,只能通知徐猙夫婦,偏他們那時遠在台南居住,遠水救不了近火,雖是連夜兼程趕路,也在好幾個時辰後才趕到。
鄰居們雖好心,奈何平日無所往來,只能仁至義盡的幫點忙,然後便抽身離去,袖手不管。
九歲的她,孤零零的,獨自守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等著病房內的瞬息萬變。
移動緩慢的時間,狀況不明的病房,闔無人聲的走廊,以及無邊無際的裡梭,焦慮不安的心情,在在都壓迫、侵蝕孤獨無依的她;她差點就被沈寂的夜色給吞沒了。
母親不治過世的惡耗,嚴重的衝擊刺激到忍受著憂慮、恐懼折磨到了極點的地,她終於精神崩潰,體力不勝負荷的昏厥過去。
自那以後,白天她可以獨自東闖西晃,無所畏懼。但到了夜晚,她的喪母之痛就會再次浮現,造成她無法面對沈寂無邊際的黑夜,更無法忍受那份椎心刺骨的痛苦煎熬,而無法克制的渾身顫抖不已。
母親喪事過後,她父親武逍以工作地點不方便年輕女孩前往同住,和教育不宜中斷為理由,把她交給了徐掙夫婦,並要求他們舉家遷移北部好方便照料她。
起初,寄人籬下的她怕添麻煩,拚命隱忍她這項心病,不敢讓人知道。是心細的徐均帆發現了,不著痕跡的照料她,還主動向父親要求把兩人房間的隔牆拆掉,將兩間並成一間大臥室,夜晚好陪伴她,使她心安。
現在,徐均帆不能陪在她左右,她得另找個人陪伴,偏她嚇得渾身無力,四肢僵硬得連動也無法動一下。想出聲呼救,她的喉嚨正巧失常,嘴唇努力動了好幾下,好死不死的,就是發不出些微的聲響。
再這樣下去,她恐怕要在這裡香消玉殞了。
「大嫂!」宛如天仙般的曼丘映適時的出現了。她以目光四處搜尋武真零的所在位置: 「大嫂,你在哪裡?」
「我……我在……」彷彿是解脫了鬼壓床的夢魘似的,武真零掙扎了半天,終於發出了聲音。
不知是哪跑出來的力量,她陡地從地板上彈跳起來,直衝向曼丘映,使盡所有氣力,像只八爪章魚般,不留半點空隙的緊抱著曼丘映。
「大嫂,你這是在於什麼?」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怪行動,曼丘映倒沒受到什麼驚嚇,只是處之泰然的提醒她:「你別大用力,我怕會被你勒死。」
「啊!對不起,我是大害怕黑夜,才會有如此失常的行為,請你原諒。」
武真零趕緊鬆了手,羞怯的低著頭,寸步不離的緊跟著曼丘映。
「大嫂,我能不能請你不要黏著我?最好跟我保持適當距離,我不太喜歡別人跟我靠得大近,那會使我非常不舒服的。」
「那……這樣可以嗎?」武真零連連退了三步,誠惶誠恐的問道。
「勉強接受。來,這是老四和老五送你的。」曼丘映瞄了她一眼,把手上的紙袋交給她。
她打開了那兩隻紙袋,只見滿滿一袋的耳塞,和瓶瓶罐罐的一大袋,從川貝枇杷膏、龍角散到各類喉糖,貨色齊全,應有盡有。
「為什麼要送我這些?」她不解。
「以後你會用到的。」
曼丘映沒有進一步解釋,只向前跨了一步,打開了兩扇嵌入式衣櫃門。
「事出突然,我沒有多少時間,只能依照你的三圍和身長尺寸,隨意在日本選購了幾件,你先勉強湊和著。等那天我得空了,再替你去法國和香港跑一趟,找些較合適能派得上用場的衣裳。」
說是幾件,其實在衣櫃裡放了近三、四十套的衣服,從洋裝到長褲套裝,件件精緻,樣樣質料上乘細密,皆出於名家手筆。就連陪襯的飾品也都是名牌。隨便一樣擺在精品店內,恐怕都要叫價上萬元呢!
「你怎麼知道我的三圍和身長尺寸的?」她隨手拿了件連身洋裝,在落地鏡前試了試,詫異它分毫不差的合身。
「老二告訴我的。」曼丘映從短裙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本記事手冊,遞給武真零。
她翻開一看,裡面所記載的,竟全是她個人資料,詳盡的程度令人看了不由得咋舌。
「有好多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
「這還用說,當然是他操縱控制的情報部門,不分日夜辛苦跟蹤、打探監視的成果。」
武真零心頭湧現一陣不安的感覺。
什麼時候起,有人日夜盯梢、監探她的一舉一動,她競絲毫未察覺,警戒心和自我防備的能力真是太差了。
曼丘映又向前跨了幾步,接著打開了衣櫃旁的玻璃櫥櫃。
瞬間,數萬道璀璨刺目的光芒盡數奪們而出。在明亮的燈光映照烘托下,光潔亮麗的玻璃作為陪襯輔助的背景中,櫃內的物品更加光彩晶亮,燦爛得令人不敢正眼直視。
曼丘映用著極稀鬆平常的態度,向武真零介紹。
「上層的法國銀製餐具,和下層法產葡萄酒,是老三托人送過來的,他有事分不開身,因而特地送這兩樣不值錢的禮物致賀,並表達歉意。」曼丘映把祝福的卡片交給了她。 「中間層的紫水晶晶體原石,和青藍發晶柱,是小妹自家產的,也不值多少錢,只為了她暫時無法來,僅能以這微薄的賀禮聊表心意,她希望大嫂你別介意。」
「不!我怎麼會介意呢!」她哪有那個膽子。
「老大交代過了,這些是送你的,全憑你處置,其他人不會有意見的。」
處置?算了吧!這些東西她碰不起,就恐怕稍有損傷,她得賠上身家性命,還是讓它們保留在原處的好。
她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意念,並且在腦中九轉十八彎後,呼之欲出,慫恿她盡快採取行動。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確定一件事。
「你殺過人嗎?」她挨近曼丘映,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我沒事幹嘛殺人?」曼丘映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那你對現在的生活,會不會產生不滿?」
「這……有一點吧!」曼丘映考慮半天,勉強回道。
這一點不滿,指的是她那個討人厭、欠人扁又糾纏不清的未婚夫。
「你想不想擺脫魔掌的控制,重新獲得自由?」
曼丘映再次古怪的看著她,努力搜尋那本記事手冊內,所記載特別需要注意的事項。
「大嫂,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別再跟我繞圈子,打啞謎,我這個人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凡事直來直往,我受不了你這一套。」
「這樣的話,我就直說了。」
拚命壓抑想說廢話的慾望,使武真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件事的過程,和她所想出來的逃亡計畫,一一說明,希望能求得曼丘映的認同和幫助。
哪曉得,這曼丘映競像得了笑病似的,前俯後仰的捧腹大笑,而且還很不給面子的直笑到渾身乏力,索性撲倒在地滾來滾去,無法遏抑的特笑痛笑。
「你這是什麼態度?」武真零氣憤不滿道: 「你連為人最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嗎?真是大冷血無情了。」
「哎呀!大嫂,你搞錯了啦!」曼丘映躺在地板上喘著氣,雙手不住揉著有些發疼的胸口和腹部。
真絕哪!老四到底是去哪找來這麼一個活寶人物,好玩極了,真該好好獎賞、表揚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