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完話,她便呆楞地瞪視著妹妹身旁這位英挺頤長的男人,不能置信地喃喃問道:
「巧眉,他是……他是……」
「威大哥。」柳巧眉輕柔地接口。
戚惟綱走到柳嫣然面前,粗啞艱澀地開口——
「嫣然,好久不見,你好嗎?」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開場白。
「惟綱,真的是你?你的聲音怎麼……」
柳嫣然雖處於震驚之中,卻也察覺戚惟綱聲音的異常。
「我的聲帶受過傷。」
「哦!惟綱。」柳嫣然熱淚盈眶,上前抱住了戚惟綱。
抱著柳嫣然,戚惟綱激動不已,兒時如手足般的點滴回憶,一幕幕在腦海裡倒帶放映著。
一旁的柳巧眉也感動得淚水直淌。
「好了,讓找看看你。」
戚惟綱控制住激昂沸騰的情緒,他推開柳嫣然,從頭到腳地打量了她一遍,臉上露出溫馨的笑容打趣地說:
「哇!你真壯觀!我一回來就送我這麼一個大禮物。」他故意瞄著柳嫣然的大肚子。
「惟綱!」柳嫣然困窘的。
「我的小侄子多大了?」
「六個多月了。」
「那我還要再等四個月才能抱得到他嘍!」戚惟綱失望而誇張地低嚷道。
柳嫣然沉靜地笑了,她溫柔地說:
「你坐會兒,我進去告訴爸爸這個好消息。」
戚惟綱正想制止時,樓梯處卻響起了單薄的拍手聲。
「哎喲!原來是我親愛的大哥回來了,歡迎,歡迎!」
戚惟傑夾槍帶棍的譏諷,彈指問:一已來到客廳。
霎時,整個客廳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空氣中蕩漾著濃濃的敵意、怨恨,令一旁的柳嫣然和鉚巧眉兩姊妹不安地面面相覷。
戚惟綱一掃適才的溫和,渾身一僵,每束緊繃的肌膚奔竄出逼人陰沉的嚴厲氣息,兩道利劍般的目光直射向戚惟傑,最後戚惟傑仍敵不過戚惟綱凌厲兇猛的威迫感,首先沉下住氣地開炮了。
「我都已經被你逼得走投無路了,難道你想趕盡殺絕?」戚惟傑火爆地吼叫。
「我要答案。」戚惟綱冷峻的。
戚惟傑一凜,稍稍慌亂地避開戚惟綱迫人的眼神,心虛暴躁地低嚷: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相信你會忘記當年奇萊山上的夜遊探險活動,我可是刻骨銘心:永誌難忘。」戚惟綱沉痛地提醒。
戚惟傑更加心慌意亂地來回走動,他還是強硬地否認。
「我不記得了。」
「為什麼推我落山崖?」他乾跪直問道。
此話一出,一旁的柳嫣然和柳巧眉皆震駭地驚喘。緊張的一刻,誰也不曾察覺有扇房門悄然輕啟。
戚惟綱逼近一步,再次重複地質問:
「為什麼推我落山崖?我親愛的弟弟。」
戚惟傑被逼至屋角,爆發似的握緊拳頭擊向牆壁狂囂道:
「因為我恨你!因為你該死!」
這句話猶如埋藏多年的地雷引爆,炸得所有的人大驚失色!
「因為你樣樣比我強,只要有你在,我所有的表現都相形失色。不論是學習、課業、運動每—方面,就連女孩子也總是把眼光放在你身上,你是所有光環的焦點,而我呢?我受夠了!」戚惟傑歇靳底裡地吼出他內心的不平。 「你永遠是爸爸心目中的好兒子,是繼承戚尺衣缽的好人才,他永遠拿你的標準來要求我、苛責我,在八眼裡,我永遠及不上你的千分之一,我注定是個敗家子!」
「惟傑,你錯了,你誤會了,不可能的,爸不可能會這樣的!」戚惟綱不能置信地回應著。他實在想不到在弟弟心中,竟有這麼偏頗的心結!
戚惟傑霍地轉頭望向柳巧眉,以平穩的語氣問:
「巧眉,記得那天登山途中你跟我說過什麼?」他眼底下的筋脈隱隱抽動著。
柳巧眉蹙緊雙眉,迷惑地搖頭。
「那天你一臉洋溢著夢幻喜悅的笑容,提著泰迪熊項練,興奮地告訴我,說你愛上戚大哥了,你決定進大學後要好好唸書,充實自己,才配得上戚大哥,你記得嗎?」戚惟傑神色複雜的。
「我不明白,這和——」她疑惑地囁嚅著。
戚惟傑陰驚地笑了,他面向戚惟綱,語氣森冷的。
「是的,只要有你在,我永遠得不到我要的東西,就連巧眉也是。我厭倦了,我不要老是輸給你,我不要再活在你的陰影底下,只有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我才有出頭一天,才有喘息的空間,你懂嗎?」
戚惟傑眼中濃濃的恨意與瘋狂的殺氣令戚惟綱悚然而寒,他吃力痛楚地回道:
「惟傑,我們是兄弟啊!」
「不!我們不是兄弟,你是爸在外頭私通所生的私生子。」
又是一道威力強猛的炸彈,炸得眾人不知所措。
戚惟綱震驚又震驚,呆楞楞地呢喃: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們母子不止搶走了我爸爸,還聯手逼瘋了我母親,妄想奪取戚家財產。」戚惟傑握緊拳頭,一步步逼近戚惟綱。「你那個水性楊花的母親——」
「住口!」
倏地一聲巨吼凌空劈來,打斷丁戚惟傑的控訴——
戚名紹鐵青著瞼,操控著自動輪椅來到充滿火藥味的客廳,他佝淒的身體卻散發著—股威赫剛烈的氣勢。他先是與大兒子淚眼相望,傳達濃濃的父子之情,半晌,才掉開視線嚴厲地看向小兒子戚惟傑,沉聲地問:
「你剛才所說的一切,是誰告訴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戚惟傑門氣甚差地回答。
「說!是誰?」戚名紹大聲咆哮。
「這屋子裡的每一個傭人都知道。」戚惟傑沒好氣的。
「這倒奇了!每個僱請來的傭人都不超過三年,竟對戚家的家務事如此瞭解。」戚名紹邊說邊點頭。 「說!究竟是誰亂嚼舌根?」 一問完話,他突想到——「王媽?」
戚惟傑默然不語,這也解釋了他為何有這麼偏激的想法了。
戚名紹眼光一閃,怒火高張,迭聲大喊:
「王媽!王媽!王媽——」
「爸,別激動,小心您的血壓。」柳嫣然立刻提醒道。
「王媽!」
王媽匆匆地跑了出來。
「老爺有什麼事嗎?」
剛才她因戚惟綱的出現,嚇得跑去貯藏室躲了起來,因此,也將客廳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底正忐忑不安。
「王媽,你來我戚家工作多久了?」戚名紹壓抑地問。
「快三十年了。」王媽戰戰兢兢地答道。
「好,快三十年了,那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戚家發生在三十七年的家務事?」
「老爺,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她吶吶地承認。
戚名紹一聽,怒火澎湃,大聲地吼道:
「你馬上收拾東西給我滾!我不需要亂嚼舌根的管家來破壞我的家庭,滾!」
「老爺,好歹我也是太太那邊的人,兩位少爺也是我帶大的,你不能隨隨便便就開除我。」王媽不服地抗議。
「爸,你不能這樣對待王媽!」戚惟傑一旁搭腔地為王媽抱不平。
「滾!」又是一聲怒吼。
「那我的退休金和遺散費呢?」王媽刁頑地為自己爭取權益。
「我會給你的,現在馬上給我滾!」戚名紹氣得手腳直發抖。
「我會走,不過在走之前,我要為太太說句公道話。這十幾年來,你把太大丟在療養院不聞不問——」
話未說完,戚名紹已是暴跳如雷地迭聲叫嚷:
「滾、滾、滾!」用力地吼完,他人已氣喘吁吁地癱在輪椅上。
王媽被戚名紹狂怒的樣子嚇得咽間未說完的話,一骨祿地跑進屋裡,捲鋪蓋準備走路了。
「戚伯父,保重身體!」柳巧眉連忙上前輕撫戚名紹的背部。
「爸,喝口水,順順氣。」媳婦柳嫣然也端了一杯水,服侍戚名紹喝下。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戚惟綱則是焦慮在心,口不敢開地注視著臉色蒼白的父親。
戚惟傑眼見父親趕走了忠心的老管家,心中又是一陣氣憤。
喘過氣的戚名紹,轉動疲乏的眼睛,有氣無力地問著小兒子:
「惟傑,你真的相信王媽所說的一切?」
「它沒必要騙我。」
「你也相信你和惟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了?」戚名紹再問。
「你給我的待遇,讓我不得不相信。」戚惟傑乾澀地回道。
「我想你們每個人心中部有個疑問,為什麼我對結髮妻子如此絕情?為什麼我把精神異常的老婆丟進療養院後,從此不聞不問,對嗎?」
眾人啞語。
戚名紹環視屋內的這幾個孩子,凝重地從口袋拿出一張泛黃的相片,語帶哽咽的。
「這件事要追溯到三十八年前,我在大學裡認識了湘霞,她溫馴善良、賢淑文靜,下久和她便陷入熱戀。原本我們是計畫一畢業就結婚的,哪裡料到,我父親經商失敗,為了保全家產,要和當地仕紳望族結下秦晉之喜,硬拆散我和湘霞,強迫我娶秀亞——」說到這,戚名紹看了小兒子一眼。「也就是惟傑你口中的母親。而當時湘霞肚子裡已懷了惟綱,儘管我萬般不願,為了家業,我還是結了婚,但我整個兒心思都放在湘霞母子身上,不得已我只好在外頭覓了個地方安頓湘霞,也因此我完全忽略了新婚妻子。」陷入回憶的戚名紹,瞼上浮現愧疚懊悔之意,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一切的錯誤都是我的自私所引起的,我拿妻子的財富挽救家業、照顧我的愛人,卻冷落忽視了秀亞。一開始秀亞尚能忍氣吞聲,到後來她開始心生不滿、大吵大鬧,又常常剪破我的衣服、砸毀我的書房,採取激烈的手段逼使我回頭,可是我對她並無感情,而她的報復行為只讓我更反感、更加疏遠她。後來我想離婚,結束這樁可笑的婚姻,但卻遭到家裡的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