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
靜默,因不約而同的開口而打破,錯愕的眼對上錯愕的眼,方寸間繚繞的情思毫無防備地躍上眼眸,藉由眼波交流傳遞向對方,無言的情意就這樣從這顆心,這雙眼搖蕩向那雙眼、那顆心,安定了各自心頭喧囂的煙塵。
「你先說。」
不知不覺中,花朝的眉梢、唇角全都飛揚起來。這些日子來為情所困而煩躁不安的心情在兩人的對視中澄靜下來,先前因嫉妒而起的傷害也全融化在她溫暖的目光泉裡。
「嗯。」千慧沒有推卻,一絲美好的笑意閃漾在花瓣似的柔層裡。「你上回受的傷都好了嗎?」
都過半個月了,她還掛意他的傷。花朝心上一陣溫暖。
「都是些皮外傷,敷過藥後,已經沒事。」
「那……我就放心了。」她關懷的目光不放心地在他偉岸的身軀繞了繞,直到遇上他熾熱的眼光,才害羞地別開,頰上的紅暈更熾,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
這些日子來,總是掛念著他……的傷,擔心他會因為皇帝遇刺,而挨伯父罵。偏偏朝陽公主還一再叨念寧國公花捷訓起人來有多一板一眼、六親不認,說只要他一個眼神瞪來,即使是盛夏也會讓人像是處身於冰天雪地中,讓她越是思量便越為花朝感到憂愁。
是不是因為這樣,思緒一直繞著他轉,將那夜短暫的會面想了一遍又一遍,即使是睡夢裡依然會夢見他,為他憂愁,花朝的形貌、眼神、聲音,甚至氣味遂都鏤刻心版,時時縈繞在方寸間?
尤其是兩人初初相遇的那一眼,更在她心上曲折迴繞,每次回想時,心總是燒燙得厲害,快速的跳動甚至會讓胸口發疼。
但這些只能憑靠記憶才會被勾起的悸動,怎比得上親自見到本人時的震撼?
見到他在樹影間欲去還留的落寞身影,她的心在興奮中糾結絞痛著,忍不住呼喊出聲。接著,目光便無法自他偉岸的身軀抽離,灼燙的心卻越來越冷。
他的態度是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不願看她!
千慧覺得深受傷害,花朝卻在戴玥的質問下將眼光朝她望來,少女芳心驀地一緊,許多言語、肢體無法傳達的心聲,都透過眼光傳遞來,她頓時瞭解到他並不像外表那樣冷漠,他就像她一樣記得元宵夜裡發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關於兩人的。
這讓她激動不已,但想到之前花朝甚至不打算見她.雖說他的解釋是,看到她跟戴玥在切磋武藝,不方便窺探兩人的對招,可她感覺得出來,這不過是他的推托之辭,真正的心意並沒有說出口,所以在戴玥要他陪她時,他才會顯得不情願。這表示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嗎?
可為何又要用那種灼熱的眼光看她?那專注的凝視熾熱得彷彿要將她融化,從身到心都生出一股陌生卻燙熱的情懷,渴望投向他……
「趙師妹,趙師妹……」
溫柔的低喚不住拍打著她的耳室,趙千慧回過神來,看進一雙盈滿憂慮、困惑的眼眸,接著發現花朝剛毅俊美的臉容離得她好近,她甚至可以看得到他睫毛下的陰影,感覺著溫熱的男性呼息急促地拂了過來,心房跟著咚咚急敲,慌張地別開臉。
天呀,她居然當著他的面發呆,以至於花朝會俯靠過來喚她、看她。
一朵朵瑰麗的紅霞瞬間佈滿臉頰,千慧羞得無地自容,聲音因尷尬而顯得低微,「對不起,我沒聽見你在叫我。有……什麼事嗎?」
花朝看她臉紅似火,不禁擔心起來。
「你不要緊吧?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了?要不要到涼亭處休息,我讓宮女送些去暑氣的涼品什麼的?」
「我沒事。」知道他擔心她,千慧心裡湧上一股溫暖,她甜甜一笑。「不過還真有些口渴,不如我們到那邊的涼亭坐,請宮女姊姊送些茶水來。」
她指向花蔭深處的涼亭,花朝不解為何她一指那麼遠,仍順從她的意思,召來萱和宮值班的宮女咐吩涼品與點心,方領著千慧走過去。
「對了,你剛才喊我是有什麼事嗎?」千慧與他並肩散步在花徑裡,溫暖的陽光自樹葉間拂來,微風清涼地拂在燙熱的臉頰,身邊的男子高大英挺又是心中所繫,使得身心都處在一種極為愉悅的狀況中。
「戴玥不是要我陪你逛御花園嗎?我是想問你是否想去了。」
「噢。」清淺的笑意在千慧嘴邊消失,聲音顯得哀怨,「要是師兄沒叫你陪去,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理我?」
「不……是!」他很快否認,灼熱的目光采詢地籠罩向她。「我倒想問你,如果不是戴玥沒空陪你,你會……呃,讓我陪你嗎?」
她訝異地停下腳步看他,「為什麼這樣問?」
「難道不是嗎?」花朝俊美的臉容抑鬱了起來,灼熱的目光同時冷卻,聲音更顯得低沉陰鬱。「我不像戴玥那麼開朗、會逗女孩子,你跟我在一塊定然會覺得無趣,所以才會悶得發呆……」
「我不是悶得發呆,我是……」情急之下,千慧險些不顧女性的矜持傾訴心意,領悟到這點,她看得渾身發燙,避開他的注視,走進花樹掩映下的亭子。
這裡極為安靜,只有她跟花朝兩人,錯過了這一刻,也許就沒有勇氣說了,況且,她並不樂意花朝誤會她呀。
可……萬一他根本無心於她怎麼辦?
千慧全身一陣畏寒,想要退縮,但不說……就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你……不用為難了。比起戴玥,我是平板無趣多了。你可以輕鬆的跟他談笑,跟我說話卻顯得緊張、欲言又止,一定是我言語無味,讓你提不起興致跟我聊……」
那充滿自嘲的聲音顯得無盡淒涼,如針般的刺戳著千慧敏感、易受傷的芳心,退卻的勇氣忽然充滿全身。她無法忍受花朝如此曲解,還一直拿自己跟戴玥比較,千慧霍地轉身面向他,明眸著火似的瞪視過去。
「你沒必要跟戴師兄比……」
「因為在你心裡,我沒得比?」花朝更加頹喪。
「不是!」她失控地大喊,怒氣潮湧在眼中,「花朝,你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是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地胡亂下判斷,以至於曲解了別人的心意!」
「我?」他愕然。
「對!」千慧這下全都豁出去了,在貞靜賢淑的外表下,她其實也是有脾氣的,只 是平常都受自幼被教導的閨閣規範所壓抑住,很少爆發。但花朝的話太令她生氣了。「你或許沒有戴師兄開朗;我跟你相處時,也的確沒有像和戴師兄交談時那麼輕鬆,但不是因為你及不上戴師兄,而是我……我……戴師兄對我而言就像名兄長,而你……你……」
她的語氣開始結結巴巴了起來,原本還怒氣凌人的眼光忽地害羞,不敢再看花朝。
「反正……我沒當你是兄長……」
說完這句話,千慧已窘得煩似火燒,眼睛只敢看地面。
花朝怔怔的瞧著她,心裡是千頭萬緒。她說沒當他是兄長,卻當戴玥是兄長,這是什麼意思?
「呆頭鵝!」她跺了跺腳,惱得轉過身。
花朝是呆,但當這聲既甜又媚的嬌嗔鑽進他耳內、心上,他登時開竅,一陣狂喜充滿心田。
「你是說……」天呀,會是那個意思嗎。他激動的走上前去,顫抖的雙手扶上少女柔弱的肩膀。
她沒有拒絕,同樣輕輕顫動的嬌軀甚至還朝他偎來,花朝欣喜若狂。
「慧妹……」他低頭俯向她迷人的青絲,帶著素馨香息的處女幽香撲鼻而來,花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心醉神迷。「我以後可以這麼喊你嗎?」
「嗯……」
千慧羞澀得正待進一步回應,忽然一聲「哎呀……」傳來,使得花朝迅速放開她,銳利的目光射向聲音方向,只見一名約與千慧同齡的宮女趴倒在涼亭外的花徑上,手中的水盆傾倒在地。
「你沒事吧?」千慧擔心地走過去扶她。
「趙小姐,真的很對不起……」宮女起身後,哭喪著臉說,「奴婢本來是要端水過來給侯爺和小姐淨臉,卻被地上凸起的樹根給絆倒,把水都灑了。」
「沒關係。你有沒有受傷?」
「奴婢沒事。小姐別怪我就好。奴婢這就回去再端一盆水來,侯爺吩咐的茶水、涼品、及點心,其他姊姊很快就會送來,奴婢告退了。」
「你小心呀。」
直到宮女一拐一拐的朝原路回去的身影消失不見,千慧才收回視線,立即感應到花朝如火的凝視。
第六章
「你不是說要進涼亭裡休息,這會兒倒一個人站在亭外了。」花朝的嗓音聽起來微微低啞。
千慧猶豫的抬眼看他,心頭小鹿狂撞了起來。
原本還是一雙深沉、壓抑的眼眸,此刻卻閃爍著充滿侵略性的灼熱光芒,她不由自主的捂著胸房,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鷙猛的眼光所鎖定的獵物了,心中衝擊著不知是驚還是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