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在舊金山灣拋下西風號和人向自去了,小伙子,」洛克對弟弟咆哮。「討海人的利潤可比那些躲在坑裡挖不停的任何人好多了。」
「不必擔心,老哥,」裡南大笑。「加利福尼亞雖然誘人,我還是會往中國去,我會全速帶回下一季的中國茶葉,好好賺他一票,你負責造好亞古話號,我下一趟就要帶她出海。」
洛克的唇角扭動。「我和你打賭今年你就會在廣東見到亞古譜號擊敗了你和西風號勝利返航!」
「賭了!」裡南大笑。
丹絲不由得感到一陣興奮的悸動,洛克從不說大話,亞古諾號將使得他其餘的傑作相形失色,亞古諾號一出,洛克的功名就此定下。有時丹絲不免懷疑,到最後洛克會造出什麼樣的船隻,但光看他滿眼的決心,她發現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至少我們會知道洛克的船哪一艘獨佔鰲頭,」丹絲回道:「不過我倒希望早日停止惡性競爭。」
「說得好.」裡南以欣賞的微笑道:「美麗、有才氣、手腕高明,老哥,希望你懂得珍惜這塊寶。」』
「你不停在誇她,我不會忘的,」洛克乾澀的答道:「幸好你明天就要走了,否則丹絲會被你捧上天,得意忘形!」
「丹絲是該以自己為榮,她的畫冊上市之後如此成功!」愛兒指出。
「真高興和你分享你的成功,」裡南吻了吻丹絲的手。「我會好好珍藏我那一本。」
「行了,你讓我臉紅了!」丹絲笑著呵責。
事實上,丹絲畫冊在愛兒的書店裡的確叫好又叫座,丹絲偷偷送了一冊去給亞利,附了張字條,希望他也喜歡他兒子落戶之地的風光景致。
愛兒是丹絲的畫迷,對她的畫提出不少問題,尤其是對她畫中數度出現的一張慈祥的老婦面孔尤其有興趣,而令丹絲困擾的也在這裡,這個老婦究竟是什麼人?她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見過?丹絲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但那張臉開始出現在她夢中。
伴隨著恐龍。
想到這兒,丹絲不由得打起哆嚷。河上又放起 煙火,洛克問她:「冷嗎?阿丹?」
「不,」她對他笑了笑。「只是玩了一天,覺得有點累」
「這是最後的煙火了,等人群散去一些我們就走。」
她回頭去欣賞煙火,但黝黝河水讓她心悸,對水的畏懼依然存在,於是她調眼朝碼頭方向望去,煙火晚會結束了,岸邊的馬車流德而動,天空恢復寂靜,只留下星光,洛克拾起組繩,回頭看見丹絲一瞬不瞬的遙望市區,臉上帶著極其怪異的神色。
「那是什麼?」她手指著那方向問道。
他們全回過頭。遠處的天空一片紅光,接著警鈴聲傳入他們耳中。
「老天爺!」愛兒叫了起來,「不知道哪個醉鬼放火燒了碼頭!」
丹絲呆著木雞的站在鬧烘烘的碼頭上,看著岸邊那艘著火的大船——西風號!救火員和水手在她身邊奔跑叫囂,忙著救火,可是船帆全在熊熊燃燒,救火隊的隊長眼看難以搶救,已決定切斷纜繩,把西風號拖出港外,以免殃及泊岸的鄰船。
西風號!滿船的貨物!船上還有奮不顧身衝上去試圖滅火及搶救貨物的洛克和裡南!
他們到底在哪裡?
丹絲被船上飄過來的濃煙熏得睜不開眼時,中只聽見救火隊員在高聲呼喝,他們駕船要把西風號拖出港口。哦,不要!丹絲腦子裡在吶喊,不要放棄她!洛克和裡南在船上。
突然一陣轟然巨響,她竭力睜眼一看,西風號的主桅著火斷裂,傾倒在甲板,她心兒一涼,感到一股死亡般的不祥之兆,整個人凍結在那兒無法動彈。
「小心,把人接上岸,小心!」
碼頭邊有人在高喊,丹絲看見救火隊的小船靠了岸,幾個人合力把一隻帆布袋抬上岸,她身子一震,奔向前去。他們把帆布袋放到地面,愛兒挨近過來。
「天呀,是麥船長!」
裡南滿頭血水交溶。一條手臂曲折得極為怪異,丹絲發著抖在他身邊蹲下。「他受了傷……」
洛克呢?
「該死,女人!」一聲暴喝在丹絲身後響起。「我不是叫你待在馬車上的嗎?」
她回過頭,看見洛克一身水淋淋的,狼狽不堪,他和裡南一定是跳海逃生,被救火隊救上來的。「我幾時聽過你的話?」她頂撞道,起身投人他懷裡。「謝天謝地,你沒事,我急得快…你的手!哦,洛克!」
洛克雙手被火灼傷,但他不理會它們。「我沒事。」他趕到裡南身邊,蹲了下來。
愛兒和幾名義工已小心的將裡南折斷的手臂固定好,丹絲當眾撕下她的襯裙,和愛兒合力將他頭上的傷口包紮住,心焦如焚、幾乎要痛哭失聲的洛克,見到妻子的動作,虛弱的想笑,這女人總是不在乎讓人看見她的底衣!
「他情形有多嚴重?」洛克幾乎認不得那粗啞空洞的聲音是他的。
「嚴重極了。」愛兒叱道,把繃帶繫好,回頭對圍觀群眾怒喝,叫人準備擔架、馬車來送傷者就醫。
丹絲分別檢查裡南的瞳孔,不見任何反應,他只剩下微弱而急促的喘息。
「他傷得很重,得盡快送醫,」丹絲搖頭道:「哦,洛克,這個意外——」
「這不是意外,如果裡南不治死亡,那就是命案。」洛克的嗓調現在沉著得可怕。
「命案?」丹絲雙眼圓瞪。「怎麼……」
洛克站了起來,胸腔內的狂怒和憎恨比他手掌上的燙傷更灼烈。「有人蓄意縱火,再破壞前桅,否則它不會在那個方向倒下,砸傷裡南。」
「你怎麼這麼肯定?」丹絲耳語。
洛克覺得他多年賴以維生的自制力漸漸扇出,一股狂暴的衝動取而代之。
「西風號是我造的,我瞭如指掌!我也知過是什麼人幹的,」他咬牙切齒唾道:「是羅家,我要他們好看,我發誓!」
丹絲又一陣懼怕和緊張,她一躍而起。「洛克,你什麼證據也沒有——」
洛克旋身轉向碼頭,黑黝黝的海面只見通天的火紅,西風號熊熊燃燒,他在火光之下的臉孔再度被鋼鐵一般的面具罩住。
「你們大家聽見了,有人對我們下手!一萬元懸賞提供線索之人!」
碼頭人群響起一陣騷動、裡南被抬上馬車,愛兒跟著馬車跑著,丹絲卻呆立在原地不動。
「別這麼做,洛克,」她說:「這不是在抓妖,有更好的方法。」
「沒有了,我能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他們要血戰,我就和他們打。」他微笑,一個被迫到走上極端的男人,他看著載著裡南的馬車駛去,雙眼血絲絡織。
「誰撐到最後誰就勝利,公主,」他說:「我會是勝 利的那一個,就算要赤手空拳撕裂羅家人的黑心肝!」
泰勒總統在一八五O年七月九日病逝,費摩副總統繼任為美國最高統帥,同一天夜裡,麥裡南在生死關頭上掙扎。
西風號失火後。裡南傷重不省人事的那五天,丹絲親待病床,眼看他的生命一寸寸流失。當大夫宣佈他們對這樣一個病人束手無策後,洛克把弟弟載回杜芬街的家,和丹絲日夜輪流照顧他,加上梅姬和愛兒的協助,他們無微不至的料理傷患的一切,向上帝禱告他能甦醒。
裡南曾有好轉跡象,可是今晚他的情況再度惡化,他又開始發燒,他們想盡辦法也無法讓他退燒,他本來哺哺吃語著,可是現在已虛弱得發不出聲音,只能躺在那兒輕喘。
丹絲端著一碗肉湯靠到他身邊。「別這樣,裡南,」她舀了一匙到他嘴邊。「你得試試」
肉湯入口,卻又從嘴角溢出,順腮而下,沿到枕頭,丹絲不死心的再試,輕聲細語的哄他、勸他、催促他,一試再試,直到枕頭被肉湯整個沾濕。
「那,那就餓死吧!」丹絲噙淚叱道,把湯匙扔開。「我不管了!」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她的記憶被挑動,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一個小女孩把一隻貝殼遞到生病的男人唇邊。
你不喝就不喝吧,爸爸,我不管了!
但他不是生病了,多年以後丹絲終於明白,他只是醉了,當年的她年紀太小,只知道滿臉胡碴、爛醉如泥的躺在床上的男人需要她的幫忙,卻不知如何幫忙。
「哦,爸爸。」丹絲耳語,不敢喘息,不敢眨眼,生怕腦子那一幕消失不見、她終於確定一件事——她看見的男人確實是她父親;羅吉姆。
她沒有證據可做證明,但那不重要,不管賴西倫怎麼說,她知道她的名和姓,她是誰!丹絲的視線從腦海中的影像慢慢移回現實,停駐在病人臉上,她募然瞠大眼睛,倒抽一口氣。「我的天!」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急忙拉出衣領內的銀墜子,顫手打開盒蓋,目瞪口呆看著墜子裡的肖像,再看躺在床上的裡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