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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右青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她的身材還是像從前一樣纖細而窈窕,清秀的五官中隱隱泛著智慧的光芒,雖稱不上美艷無雙,但那絕代的風華與魅力卻是世上僅有的。

  她在初見他的震驚退去後,眸中閃過一道詭異的精光,嬌小的身子筆直撲進他懷裡,纖纖素手緊摟住他的腰桿。「相公,你終於回來了!」

  「相公?」他還來不及問她為何叫他「相公」,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已然追到,並打斷了他的話。

  「大小姐,二老爺交代過,你就要嫁給堂少爺了,不能出門的。」一群家丁,或拿棍棒、或持刀劍,團團圍住了段飛雲與鳳蝶吟。

  她要成親了!段飛雲身子一僵,心口像挨了一記鐵拳般疼痛。

  「我早跟二叔說過我不能嫁堂哥的,二叔偏不信。」鳳蝶吟緊揪住段飛雲的衣衫。「這下可好,我相公回來了,讓他跟你們說吧!一女豈能配二夫?」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疑惑的眼下移,正迎上她哀哀祈求的面容。她希望他幫他圓謊嗎?為什麼?她若不想嫁,直接跟她爹說就好啦!鳳老爺就她這麼一個獨生女兒,向來捧她若珍寶,她真要拒婚,鳳老爺是不可能逼她的,何苦拿他來做擋箭牌?

  「別鬧了,蝶吟,在大門口跟個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一個蒼老尖銳的聲音倏忽搶進。

  段飛雲查覺懷裡的鳳蝶吟嬌軀猛一震,原以為她害怕,卻在垂眼細瞧後看出了她潛藏於眸底的怒火,心頭的疑雲不覺越盤越多。

  鳳蝶吟拉住段飛雲衣衫的手正微微發著抖,圓張的美眸裡閃著怒芒直射向正穿過家丁、走出大門的那二男一女身上。

  為首的老者一見鳳蝶吟,立刻沉下面容。「蝶吟,你還不放手,想給鳳家丟多少臉你才滿意?」

  聞言,段飛雲眸中閃過一抹慍色,這老人是何方神聖?竟敢在鳳家地頭上欺負鳳家大小姐?!而圍觀的眾家丁也奇怪,自家小姐受辱,他們都不覺氣憤嗎?

  他離開鳳揚城這六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印象中上下一條心、和諧團結的鳳家怎會變成這樣?離心又離德。

  鳳蝶吟冷冷地開口說:「二叔,我與夫婿喜相逢、互訴情衷,此乃人間常情,有何丟臉的?」

  「夫婿?」鳳悅仁,也就是鳳蝶吟的二叔。一雙倒吊三角眼輕蔑地掃過一身簡單儒衫,既未配戴金玉,也看不出富貴氣息的段飛雲。「小子,你打哪兒來的?家裡做什麼?有啥兒資格娶咱們家蝶吟?」

  大掌輕輕扣住鳳蝶吟的腰,段飛雲挺起胸膛,一股昂然的氣勢迸發於外。

  「小生段飛雲,打京師而來,原住柳胡同底大雜院。」

  「住柳胡同底的大雜院!」鳳悅仁發出一記如火雞般尖銳的叫聲。「一個窮酸鬼也敢妄娶鳳家大小姐,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發財想瘋啦?」

  「飛雲以前是住在柳胡同底的大雜院裡,但英雄不怕出身低。爹爹在過世之前就說過,憑飛雲的本事,有朝一日定能飛黃騰達,因此將我嫁予了他。六年前,飛雲上京趕考也曾對我言不成功、不還鄉。如今他敢上門來找我,就表示他一定是成功了才回來的。」鳳蝶吟編織著一篇又一篇似假還真的謊言,聽得段飛雲一愣一愣的。

  「為什麼我沒聽大哥說過?」鳳悅仁激烈地反駁。

  「當然是因為飛雲有骨氣,在成功前不願宣佈與我的親事,以免有人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妄想我鳳家財產。」鳳蝶吟將那句嘲諷淡淡地丟回給鳳悅仁。「所以我才敢打包票,飛雲此番定是衣錦還鄉而來的。」

  聽鳳蝶吟說的篤定,鳳悅仁怕得罪權貴,不覺也稍稍收起了對段飛雲的不屑。「你真的是功成名就了,回來找蝶吟的?」

  眼前的情況十足地弔詭,段飛雲實在是無法自這三言兩語間判斷出事情的是非對錯,因此他決定先隱瞞身份,留待查明狀況後再說。

  「忝得聖上隆恩,獲得一官半職,因此特來接蝶吟上京享福。」

  「你要接蝶吟上京!」鳳悅仁的火雞叫又響了。

  「我在朝中任職,接妻子進京乃天經地義,有何不妥嗎?」段飛雲疑問。

  一直站在鳳悅仁身後滿臉不耐的年輕男子,突然伸手拉了拉鳳悅仁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爹,我本來就不喜歡她,她長得又不漂亮,如今知道她是破鞋一隻,早嫁人了,我不要娶她啦!」

  「你不娶她,如何得到寶庫的鑰匙?」鳳悅仁低呻了聲。

  另一名妖媚冶艷的女子在盯了段飛雲半晌後,輕聲說道:「總之,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在大門口鬧可不好看。」

  鳳悅仁和一干家丁立刻噤了聲,乖的活似只小貓。

  段飛雲不免詫異,這妖冶女子究系何人?竟主導著偌大的鳳府,而無人敢違其令。

  相反的,正牌鳳家大小姐鳳蝶吟卻不受尊重,眾人待她仿似囚犯,連帶著「請」他們入府的動作也像挾持。

  奇怪的事件一件緊接著一件輪番上演,段飛雲隱約查覺正有一股風暴在這鳳府裡形成,但事情的始未他卻猶仍未知。

  佔地甚廣的鳳府裡除了依照一般的三重三進建築外,還分有一塘、二府、三廳、四樓、五苑。

  其中,鳳家大小姐鳳蝶吟的住所正是位於鳳府西角的「棲鳳樓」。

  少年時,段飛雲曾入內一逛。記憶中,那是個植滿奇花異卉,景色優美仿似仙境的世外桃源。

  可今日一看,枯萎的花草和凋零的樹木構築出一幕蒼涼、破敗的景象,實在不像首富之女所居住的地方。

  「很訝異?」讀出他眼中的愕然,鳳蝶吟含諷地低喃。

  六年前,他們曾是無話不說的知己,志趣相投、情感親密,所以段飛雲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在她面前只得啞口無言。

  凝望風華不再的棲鳳樓,鳳蝶吟唇邊溢出一抹淒然的苦笑。

  「打我爹死後,鳳家就墮落了。」

  「鳳伯伯……」哀淒浮上他的臉,人世無常莫過於此。

  「已經一年了。」她哽咽道。

  他伸出手,本想將她摟進懷裡安慰,卻又礙於六年時光所造成的隔閡,不敢冒然親近她的身。

  訕訕地收回手,他誠摯地低語道:「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變。」

  「不!」她俏麗的嬌顏上倏然浮現一抹狠戾,冷酷的叫人心頭發顫。「我爹是給人害死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能手刃仇人為父報仇,鳳蝶吟誓不為人。」

  她眸底的森冷嚴酷叫他倒吸了口冷氣,這是他記憶中的鳳蝶吟嗎?那個善良、純真有若花間精靈的小女孩,怎麼可能說出如此血腥的話?

  他不敢相信,一股深沉的心疼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為她所受過的苦,而造成她性格上的大變感到悲傷。

  「蝶吟……」

  「你知道我是如何發現爹爹真正的死因嗎?」她驀地淒然厲吼。「爹剛死的時候,我也以為他是病死的。」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聽見二叔他們在說話,他們罵爹混蛋,人都快死了還死抱著藏寶庫的秘密不放,怎麼逼供他都不說,害他們得多費一番功夫從我身上探得寶庫鑰匙。」

  她的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寒。「我嚇了一大跳,二叔他們怎麼會說這種話,他是爹的弟弟啊!在他經商失敗、無家可歸的時候,爹毫不猶豫地收留了他們一家三口,供吃、供住,還將部份的產業送給他們經營管理……」

  「爹是個大好人,總是無條件對人好,可是結果呢……我開始懷疑爹的死因,終於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趁夜去掘了爹的墳墓……」

  「挖墳!」他驚叫一聲,脊樑骨竄過一陣惡寒。

  鳳蝶吟陰狠地瞄了他一眼。「對,只有我一個人,就靠我這一雙手,我挖了爹的墳。」

  她語氣中的寒意比十二月天的大雪還要冰冷。「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爹的白骨啊!他的胸骨斷成一截截的,手骨、腿骨也全斷了,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是完整的,都是被打斷的,你能想像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嗎?而且他的骨頭全是黑的,烏抹抹,好臭、好臭……」

  「夠了!別再說了。」段飛雲猛地抱住她,她嬌小的身子在他懷裡不停地顫抖著,冷的像冰。

  「呵呵呵……」她瘋也似地發出一記記沒有抑揚頓挫的冷笑。「你光聽就受不了了,那我這親眼目睹的人又該如何?」

  「我們報官去,我會為你主持公道,幫你爹報仇的。」他在她頭頂上發誓,十年前,她救了他一次,這一回輪到他來保護她了。

  「你還不懂嗎?」她用力推開他,悲憤的淚宛如斷線的珍珠落個不停。「害死我爹的不是普通人,能夠把一個人全身的骨頭都打斷、還不讓他立刻死亡的,只有武藝不凡的江湖中人。那些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飛花摘葉、下毒殺人於無形,官府的人要怎麼捉他們、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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