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生氣,大概,他不喜歡太多的來訪者吵得他不能好睡;大概,他不喜歡一個原本清純無知的小妹妹,現在變得像交際花一樣招搖。昨天家裡就來了好多人,清一色的男子,弄得整個客廳烏煙瘴氣的。
奚培下了樓,發現美釋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背包,站在不知誰的車邊。
「妳是打算出去,還是現在才回家?」他不禁皺眉。
「現在才回家?」美釋睜大眼睛,「我又不是野丫頭!」
「那昨天晚上我怎麼沒看到妳回來?」嚴肅的聲音如同古板的兄長,或者吃醋的情人。
「拜託,奚培哥哥,是你自己花天酒地回來晚了才沒看見人家--你回來的時候,我都睡著了。」她不滿地抗議。
奚培一時間無言以對,但馬上又冷問:「這麼早妳打算去哪?」
「去爬山。」美釋笑得甜美無比。
「上班時間妳居然對妳的上司說要去爬山?」他惡狠狠地厲喝。
「對不起,總經理,」美釋向他深深鞠了一個躬,「忘了通知你,是大老闆允許我去的。」
「奶奶讓妳去的?」奚培一怔,「妳跟誰一起去呀?」
「是我--」不等美釋回答,已經有一個大男孩下車搶著回答,「美美坐我的車去。」
「你?」有點面熟,但奚培一時間想不起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是何耀輝!」
「就是何伯伯的小兒子?」奚培恍然大悟,馬上意識到了什麼,轉向美釋,「不許跟他一起去,他只有十九歲!」
「十九歲又怎麼樣?」
「登山時常會發生一些意外,他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照顧妳?」
「奚大哥,你不必擔心,」何耀輝解釋,「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來接美美,但一起去爬山的還有好多人呢!」
「對呀、對呀,有好幾個比我大的男生。」美釋點頭。
「他們要照顧自己的女朋友,怎麼可能管得了你?」他依然堅決反對。
「女朋友?」何耀輝哈哈大笑起來,「奚大哥,你不必擔心,今天去郊遊的,只有美美一個女孩子--我們大家都可以照顧她。」
「只有她一個女孩子?」那更糟!
「對呀,我們安排了好多節目,都是為了逗美美開心。」
「放心吧,奚培大哥。」美釋拍拍他的肩,「我保證明天一早,他們就會送我回來。」
「明天一早?」焦急的男人頓時大叫起來,「意思是說……妳要在山上過夜?」
「對呀,我們要在山頂露營!」她不緩不慢地回答,「否則又上山又下山,豈不會把人累死?」
「不行!」奚培怒吼,「我不能把妳扔進『狼窩』!」
「奚大哥,你放心好了,我們去的那個風景區很安全,沒有野狼啦!」何耀輝很肯定地回答。
你們就是一群野狼!奚培在心裡罵。
「我跟你們一起去!」思前想後,急於護花的他,只想出這個辦法。
「你要跟我們一起去?」美釋故作吃驚的模樣,「哎呀,堂堂總經理,怎麼可以在員工都上班的時候,自己跑去爬山呢?」
「不行嗎?」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歡迎之至!」美釋將大大的背包扔進車裡,「唉,又多了一隻狼!」
「妳說什麼?」耳尖的奚培聽到了。
「嘻嘻,我是說……」壓低嗓子,她調皮地在他耳邊送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什麼?!」如她所料,奚培額上的青筋幾乎迸裂。
「否則看到我跟別的男孩子出門,你為什麼這麼緊張?」她眨著靈動的大眼睛。
他會愛上她?簡直是……比火星撞地球更離奇的事!
他從小到大的夢中情人只有一個--奧黛麗赫本!而眼前這個鄉下丫頭,跟她相差十萬八千里!
哼,她只能在舞會上裝模作樣騙騙別人,到了他面前,就原形畢露。
平時不修邊幅,髒髒破破一條牛仔褲可以穿好幾天,毫無衣著品味可言;對他說話粗聲粗氣,眼神也凶巴巴的,既不高貴也不溫柔;做事情太有心機,只知道討好奶奶,缺乏少女應有的單純……
若他愛了她,那一定是上帝對他的懲罰!
他提出要跟著去露營,不過是出於一片好意,怕她孤孤單單的女孩子被色狼欺負了。她怎麼可以這樣詆毀他?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她更自以為是的雌性動物了!
奚培一邊開車,一邊低罵,好不容易來到那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氣喘吁吁跟著一大群活潑的小伙子爬了半天的山,才到達露營的所在。
支起帳篷,燃起營火,一群人席地而坐,烤肉聊天。
「奚大哥,我們要玩個遊戲,請你當裁判!」何耀輝忽然說。
「什麼遊戲?」奚培覺得自己像個老頭子,實在懶得跟這群後生玩什麼無聊遊戲。
「比毅力!」
「對,誰贏了,誰就可以追求美美,而其餘的人則無條件地退出,並且要真誠地祝福贏家。」
「原來這就是你們今天安排的特別節目呀?」奚培氣得咬牙切齒,偷偷看一眼美釋,發現她笑盈盈的,似乎很得意,「但為什麼要我當裁判?」
「因為你是奚大哥呀,只有你不想追美美,當裁判最公正!」眾人滿面誠懇地請求。
哼,他當然不想追她……可要他當裁判,不知為什麼,又讓他有點不開心。
「怎麼比呀?」害怕被人看出他的心思,迫於無奈,只得答應。
「等一會兒我們會把一隻戒指扔進這個火堆裡,誰能赤手把它拿出來,就算誰贏!」
這麼變態的遊戲,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可你們不怕手被燒傷?」奚培詫異地挑眉。
「唉,這樣才可以看出誰最真心呀!為了奪得佳人的芳心,不惜肉體被摧殘……哇,好英勇哦!」小男生們熱血沸騰。
「萬一誰也取不出來呢?」
「那麼大家都不算輸,又可以繼續公平競爭了。」眾人齊笑。
「好吧,」奚培袖手旁觀,很想知道誰會是那個勇士,「你們可以開始了。」
然而,在一片吶喊聲中,這個驚險的遊戲卻並沒有結局。
有的人,手剛觸到火邊,就被烈焰的高溫嚇得縮了回去:有的人,輪到自己的時候,卻忽然推說要去上廁所,久久不見回來;還有的人,雖然手在火中停留了片刻,但不待尋到那枚戒指,便大叫地跳起來,衝向溪邊……
人人都說自己深愛美美,可堅持到最後的卻沒有一個。
其實,想想也覺得合情合理,舞會上的一見鍾情,不過如同流星劃過夜空的剎那美麗罷了,誰肯為了這一時的迷戀傷害自己?
既然沒有勝利者,就證明大家都還有希望……追求者們對這個沒有結果的結局,似乎十分滿意,鬧了一陣,笑了一陣,便各自回帳篷睡覺去了。
那堆火卻仍然燃在那兒,不時有火花的聲音,在靜夜裡,啪啪作響。
美釋卻全無睡意,打算再依著溫暖的營火看一會兒星星,不過,她決定先去溪邊掬一把清水,洗洗沾染了塵埃的面頰。
回來的時候,竟發現,還有一個人跟她一樣仍然醒著。
那人跪在火邊,渾身顫抖,一隻手伸向火焰的中央,而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握拳,似乎非常痛苦。
「天啊--」美釋大叫一聲,奔過去,從背後抱住他,將他拖離危險。
「還沒睡呀?」奚培頭上熱汗直流,面色鐵青,朝她微微一笑。
「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攤開掌心,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掌心上,有一枚金燦燦的戒指:而他的手上……有明顯灼傷的痕跡。
美釋摀住嘴,半晌無語,猛地轉身奔進帳篷,取出醫藥箱,替他包裹傷口。
「傻瓜,你到底在幹什麼……」她纏繞著繃帶,不知覺中,豆大的淚珠晶瑩地蹦出眼簾,「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現在妳可以去告訴那幫小子,遊戲有結果了,」奚培卻懶懶地回答,「所以,他們再也別想打妳的主意!」
「告訴他們是你把戒指從火裡取出來的?告訴他們從今以後我是你的人了?」美釋真恨他那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
「我只是不喜歡妳被那幫小子追得團團轉,這並不表示我要打妳的主意!」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你……」這個死撐的傢伙,都為她如此做了,還在嘴硬。
「而且這是一枚貨真價實的金戒指呀,若被火燒得熔化了,挺可惜的。」他繼續編借口。
「夠了,姓奚的!」她氣得渾身發抖,「承認你愛上我了,就這麼丟臉?」
她這一問,讓他一愣。
愛上她,真的是這麼丟臉的事嗎?平心而論,雖然她並不屬於他夢中情人的那一類型,但……有勇氣、有智謀、性格爽朗、心地善良,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為什麼他要一再逃避?只因為要恪守從小到大的理想嗎?
明明喜歡蘭花,卻無意中被玫瑰的美麗所吸引……這種感情有什麼值得逃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