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心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有機會一起完成所有的夢想,一起陪伴對方到永遠……」這是路易易給她的最後一封信,上面所說的話和那封信上的每一字、每一句一樣,都深深鐫刻在她的心底,如同她的心聲一般由她的聲音吐露。「路易,我的夢想已經在實現了哦。」冉方晴趴在陽台的欄杆上,迎著風,對著遠方喃喃地念著:「那,你的呢?」
「或許,也在實現吧。」
平空冒出來的聲音回答了她,冉方晴嚇了一大跳,迅速地轉過身來。
小小的陽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增加了一倍的人口。
透出落地窗的光,讓她辨視出眼前站著的是個外國人,金髮碧眼,北歐人的輪廓,有著一絲不苟的髮型,和剪裁、質地都顯昂貴的西裝。
「威登」的初期成員大半是加拿大派過來的,冉方晴已經習慣,也準備好了和不同種族的人相處、共事;今天的酒會裡,她說的「Nice to meet you」就幾乎要多過「你好,請多多指教」。
但是,眼前這一位,她確信自己沒見過。
他聽懂了她的自言自語,還接了話,顯然中文造詣相當不錯。
還沒決定要怎麼對待這個人,他已經自己又找了話開起頭來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酒會的主角自己一個人躲在外頭的狀況。」
「是嗎?你真的覺得我是主角?」及時恢復了鎮定,冉方晴自嘲地笑起來,沒有去追究他為什麼認識她這種簡單的問題。「這個酒會的主角,是出錢的大公司、受益的各方人士,和大家都期待的美麗『錢景』,把我扯進來,根本是個大笑話。」
冉方晴靠回欄杆吹她的風,不再對陌生人多講什麼。反正這個陽台容得下兩個需要透氣的人。不認識的,楚河漢界,反而自在。
「你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整件事情的關鍵嗎?」
「關鍵?你以為威登公司少了我就蓋不出他們的東亞總部了?」冉方晴搖搖頭。「我作出我最好的設計,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大樓,這只是個互蒙其利的遊戲罷了。」
「你不該是這樣的!」陌生人的語氣似乎過分激動了點。
冉方晴挑著眉看他,不答話;因為不懂他的激動所為何來。
「你該是像剛剛那樣,對著遠方宣告夢想實現的女孩,對未來有滿腔的熱情才對呀。」
「如果能不被當成人們口中的主角,夢想可能會比較像它原來的樣子,我或許也會比較符合您的期望。」
陌生人沒有漏聽她話裡的嘲諷。
「很抱歉,我有些逾越了。」他很有誠意地道著歉。
恐怕不只是「有些」吧?不過冉方晴沒有說出來,只是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我該回酒會去了。」家明該打包得差不多了吧?
「哦,我也是。」
他逕自打開落地窗,對冉方晴比了個「請」的手勢;走過的時候她狐疑地多看了陌生人幾眼,開始不確定他「剛好」也出來透氣是否只是單純的「巧合」。。
無所謂,反正不會再相見。
四處看了一圈,卻找不到家明,看來還得再拖一陣子才能走。
冉方晴隨手拿了杯飲料站著看人。樂隊在一連串輕音樂之後開始演奏舞曲,舞池裡開始聚集了幾對共舞的男女。
「參加舞會不跳支舞未免太可惜了。」
循聲望去,冉方晴發現剛剛的陌生人就在她身側。
「是嗎?」
明亮的水晶燈照射下,陌生男子的金髮閃耀著熠熠光輝,晶瑩如翡翠的雙瞳鑲在完美得有些不切實際的面孔上;他的笑容看來有禮而無害,她卻明明白白感受到那股誘惑的氣息。
「May I……」他作出了邀舞的手勢。「Please?」
「Sure。」冉方晴並沒有考慮很久。跳舞只是一種社交禮儀,不是嗎?
更重要的是,他炙人的眸光裡,沒有容許她拒絕的餘地。
下一秒鐘,冉方晴發現自己被帶進舞池裡,隨著音樂的節拍,在陌生人的帶領下,翩翮起舞。
並沒有想要打破「陌生人」藩籬的慾望,她寧願在這個酒會中,有些讓她感覺不錯的人存在;人名牽扯出的身份身家、人情糾葛,她向來沒什麼好感。
眼光轉出自己的思緒,冉方晴才發現他一直在看她。
一樣是那樣灼灼的、炙熱的、毫無保留的眼神,和亮晃晃的四周相映襯,更顯得迫人。
冉方晴迎視上去。她應該要害伯、要閃躲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對這雙眼睛就是完全沒有恐懼的感覺;陌生卻又熟悉,兩種矛盾的直覺反應同時進到大腦中的檔案裡,困擾著她慣有的邏輯思考。
這樣一雙湖綠色的眸子,像兩泓深不見底的湖水,引得她不由自主的沉潛、探索,卻無端冒出了兩簇熊熊火光,在那碧波中燃燒著,燒掉她理智的運作,徹底迷失……
「你看起來很迷惑的樣子。」那雙眼睛瞇了起來,少了那種凌厲的氣勢——他正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不想理會他的嘲笑,冉方晴急著問出心中的疑問。
「你覺得呢?」他仍是笑意不減。
「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的語氣冷下來。雖然很想知道答案,但是她更討厭那種被人耍著玩的感覺。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它或許能勾起你的記憶也說不定。」
冉方晴被他話裡那種「強迫推銷」的意味給弄得有點想笑。她實在搞不懂,他究竟是真的天真,還是以為她很天真?
「人都站在面前了我還沒印象的話,再貼上名字作標籤也是一樣。」冉方晴搖搖頭。「所以,沒有必要。」
「你的話,聽起來很世故。」他皺起了眉。
「我出社會三年了,不長,但是也夠我學會所有該懂的事——或許這就是你口中的世故。」冉方晴直視著他的不贊同。「我不知道是誰給了你這種印象;一個超過二十五歲的女人,很難再有你以為的那種浪漫和熱情了。」
「很抱歉,或許你一直都覺得我很可笑。」他帶著她轉了個圈,繼續輕巧的滑步,但臉上卻是懊惱的模樣。
冉方晴這才注意到一件事:她和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跳的第一支舞,配合得天衣無縫,雖然她對他高過她一個頭的身材、厚實的體格完全陌生。而事實上她的舞向來是以跳得差而聞名的。
和她跳華爾滋而沒被踩到腳的男生,在這之前只有一個:路易。而且是在兩人無數次試驗失敗後,好不容易才成功的結果。
奇怪的是,換了別的男伴,冉方晴又會自動恢復踩到人家腳的習慣。
「是你的外表給了我這種錯覺。」見她不語,他又繼續往下說。
「哦?不會吧?別又來了。」冉方晴誇張地作了個鬼臉。
「常常有這種情況?」
她點點頭。「我真的長得這麼孩子氣嗎?」瞇著眼問他。
他也點點頭。「說你是在這裡打工端盤子的大學生大概也不會有人懷疑吧。」
「哦,夠了。」冉方晴把眼珠往上一吊。「我還以為你們對總建築師的幻想會成熟點呢,而且……」她低頭環視一身的華服。「這麼貴的衣服,製造出來的不該是小女生的效果才對吧?」
純黑的絲質包裹著她胸部以下,露出她完美圓滑的胸線和白皙無瑕的臂膀,勾在臂彎的披肩則適時提供了引人遐思的空間。
這樣的身段叫純真嗎?
他眼中燒得更盛的火焰、箍在她腰間收得更緊的手,給了她答案。
「你的笑,有種未經人事的純潔。」
這樣的一句話,由他低啞的嗓音詮釋出來,聽來卻有種魅人的誘惑。
冉方晴覺得,週遭的溫度在上升,空氣在減少,他和她的距離不知何時已拉近到危險的地步,她卻顧不了這麼多,只能直勾勾地陷入那潭深不見底的墨綠色湖水……
只差一秒鐘,他們灼熱的雙唇就能找到對方,解除彼此的飢渴。
最後一秒鐘,徐家明的身影閃進冉方晴眼角的餘光,讓她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我……得走了。」音樂還沒結束、舞還沒跳完,她卻像在躲避瘟疫一樣地往大門逃。
「連再見都不說?」他在門口硬是把她扳回身來面對他。
「後會無期!」使盡全力掙開他的鉗制,冉方晴順利逃出了舞會、人群,和她以為逃得開的,他的灼灼目光。
雷諾.威登目送著倉皇的身影離開他的視線,嘴角的笑顯示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他知道,嚇跑這個女孩的不是他,而是他們之間出奇強大的驚人電流。他只是把不亞於她的驚訝隱藏在心裡罷了。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我的總建築師。」
第二章
「方晴!」由遠而近、急促而高亢的聲音,從大門口開始拉出一條直線,迅速射向這層小公寓的某間房間,驚人的噪音在幾秒內嘎然停止在「碰」一聲的撞門聲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