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你還說這種傻話?!」他一副心痛至極的樣子。「如果我真的在乎過去, 我今天會為了你牽腸掛肚,還會為了你睡不好、吃不下嗎?說這種話或許有點肉麻,只 是我真的很傷心,為什麼到如今你仍無法明白我對你的心、對你的愛、對你的感情?」
他的付出,她怎會不明白?她不是個冷血的人,而且她對他也不是沒有感情、沒有 愛,但他是這麼好、這麼傑出的一個男人,她有什麼條件去愛他?甚至她連當一個女人 的條件都已經沒有了。
想至此,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從頰上滑落。
「怡芝!別哭!」溫德明深歎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心疼不已的輕撫著她。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走出過去的陰霾,我希望由我來照顧你,我們可以擁有一個屬 於我們的家。」
一聽到他提「家」字時,她的淚水更不可抑制地泛流。
「你要的我給不起,也沒有辦法!」她的頭搖得如波浪鼓。
「聽我說!」他捧住她的臉,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只要你願意,你就給得起。」
「德明,你明知道我已經喪失當女人的條件,你又何苦逼我呢?」
「你又說什麼傻話!」他一字一句堅定地說著:「如果你指的是無法生育這件事, 我不是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個,我不在乎孩子是不是 親生的,我在乎的只有你。」
「不!不!」她怎麼可以因自己使他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溫家就只有他一個 兒子,溫港生夫婦對他的期望又是那麼高,她不能教他傷了父母的心啊!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見你,我不愛你,你懂嗎?我--不--愛--你!」
她像發狂似地推開他,然後旋身逃命似地衝入屋內,將他隔在門外。
有誰會明白要她說出這句「我不愛你」是如何痛苦而困難的,但是她寧願將所有的 苦一肩挑,寧願自己受煎熬,也不願見到他因為她而受到任何傷害。
「怡芝,我不會放棄的。五年前我不放棄,五年後的今天,我也不會放棄!」
他淒愴堅定的語氣教林怡芝的心陣陣抽痛著。
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她可以想像他會有多傷心。
她不是真的狠得下心一次又一次地傷他的心,只是為了他的將來,她不得不如此。
「你走!不要再來了,求求你,走!」她的心緒如波濤洶湧,哽咽的聲音有掩不住 的悲切。門外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走遠的腳步聲。
淚水彷彿要從她體內流到干,再也止不住地……☆☆☆
烈陽下,三張嬌俏、洋溢青春的臉蛋,神情充滿了興奮和喜悅。
畢業了!終於領到畢業證書了。
這也是代表人生的另一個旅程的開始。十七歲,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年歲,有著夢想 ,有著憧憬。
「好熱喔!想不想去吃冰?」陳柔兒把剛領到手的畢業證書當扇子扇,紅通通的小 臉如蘋果般。
「好哇!」沉馥拍著雙手附議。
「我不去,你們去就好了。」林怡芝輕輕地說。
「怡芝!」陳柔兒拉著她,嘟著小嘴霸道的說:「你不去不行,我們三個人少了一 個你,又有什麼意思。走啦!」
「柔兒說得對,而且今天由我請客,如果你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沉馥特地強調 了今天她要請客,原因無他,只是平常請客的人一直是陳柔兒。因為三人中,她家裡的 環境最好;她父親在鎮上擁有一間規模很大的食品加工廠,且陳和仁又只有她這個掌上 明珠,真的是捧在手心都怕把她給捏碎般地疼愛著。
「走吧!還考慮什麼,說不定以後我們三個人要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
陳柔兒一手牽著沉馥,一手牽著林怡芝,眉宇間流露出不捨。
阿美冰果室是鎮上唯一賣冰品的地方,冬天就改賣鹹湯圓;平時生意不是很好,只 因鎮上的人都十分刻苦勤儉,上工的都會自己打點便當,吃一碗冰就認為是一種額外的 享受,所以老闆娘一見到她們三人,原本懶洋洋的表情馬上一振,笑瞇瞇的招呼著。
「坐坐坐,今天想吃什麼冰?」
「我要紅豆牛奶月見冰。沉馥,可以嗎?」陳柔兒首先說。
所謂紅豆牛奶月見冰就是紅豆牛奶冰外加一顆澄黃的雞蛋黃;在冰果室裡,它可以 算是最貴的一種冰品。
「那有什麼問題。」沉馥雖然有些心疼,但是仍不以為意。平時吃東西都是由陳柔 兒搶著付錢,她和林怡芝只負責吃,以至於昨晚她狠下心把養了好久的豬寶寶宰了,就 是想回請陳柔兒。「怡芝,你呢?」她問。
「給我一碗清冰好了。」林怡芝知道沉馥家裡的狀況,所以十分善解人意的要了店 裡最便宜的冰。
沉馥投給她感激的一眼,但是還是替她和自己點了粉圓冰。
「沉馥……」
「唉!我難得請一次客,你只吃一碗清冰不是小看了我嗎?等你有了工作、領了薪 水,記得要回請我和柔兒就行了。」她這麼說是想讓林怡芝的心寬解一點。
雖然沉馥家裡的經濟狀況沒有像陳柔兒家那般富裕,但是也算得上「小康」。
她父親是公務人員,母親則在陳仁和的工廠做事,比起林怡芝她是幸福多了。
「怡芝,你開始找工作了沒有?」沉馥擔心的問。
「還沒有,你知道我爸從上一次在工地受了傷就一直生病,我想找一份離家不遠的 工作,一方面可以賺錢,一方面又可以照顧爸爸。」她的眉心輕攏,愁緒滿懷。
她母親在生下她時就因難產過世了。父親只是退役老兵,除了政府每月微薄的津貼 外,也沒有其它積蓄,他卻一心想要栽培這唯一的女兒,所以平時也會到一些建築工地 去挑磚賺錢。但是一個月前,不小心在工地跌了一跤之後,就一直臥病在床。落在她肩 上的擔子也更加沉重了。在鎮上想找一份工作並不容易,因為就業機會不多,所以流動 率不高,但若要出外工作,她又放心不下父親。
沉馥用腳輕輕踢了陳柔兒一下,陳柔兒馬上意會她傳過來的訊息。
「這樣好了,我去問我爸爸看工廠還缺不缺會計,我讓他替你安排,你也就可以就 近照顧你爸爸了。」
「再說吧!」她怎麼會不明白陳柔兒的「好意」,只是以她一個高職剛畢業的新手 ,如何可以獨當會計一職?雖然透過陳柔兒的關係,陳仁和一定會替她安插一份工作, 但是她不想讓別人有閒言閒語可以說。
「柔兒,你呢?你有什麼打算?」沉馥連忙把話題轉向她,以免氣氛太過凝重。
「我爸爸要我到台北去補習一年,然後繼續升學。」她說得一臉無奈,而林怡芝卻 聽得滿心羨慕。
「簡直太棒了!如果你到台北,我就不怕沒有朋友了。」沉馥說。
「怎麼?你也要去台北?」
「嗯,我要去台北找工作,我聽說台北工作機會很多,薪資也高,說不定我還可以 半工半讀。」她自信滿滿地規劃著未來。
「萬歲!我正愁著到台北會落單,既然你也打算到台北,那我就有伴了……」
陳柔兒興奮的說,當瞥到一旁落落寡歡的林怡芝時,連忙安慰她說:「怡芝,你不 要擔心,就算我和沉馥在台北,我們一定會常常保持聯絡,說不定你爸爸身體好一點, 你也可以上台北來找我們了。到時候我們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這是不可能會實現的,林怡芝心裡很清楚。她父親身體狀況是每下愈況,她說什麼 也不會將父親孤零零地留下而遠赴台北。
「怡芝,我們一到台北會寫信告訴你,有什麼事情,你千萬別放在心上而不告訴我 們,知道嗎?」沉馥握著她的手,大概是因為環境的關係,林怡芝是三個人中最沉默, 也是最早熟的,有什麼苦、什麼心事,她寧可一個人承擔也不會輕易說出口。
「沉馥說得對,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國』的。」陳柔兒也疊上自己的手 。
「沉馥,柔兒……」林怡芝激動得眼眶盈滿了淚水,說不出一句話來。
離別的愁悄悄然地染上三顆青春的心。
第二章
林怡芝一回到家門口,隔壁的阿水嬸慌張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她說: 「怡芝,你上哪兒去了?你爸爸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阿水嬸,我爸爸出了什麼事?」不祥的感覺爬上她的心頭。
「你爸爸在浴室又跌了一跤,昏迷了好幾個鐘頭,要不是前頭的阿木伯正好有事要 找你爸,現在你連最後一面都會見不著!」阿水嬸的話猶如一顆炸彈,炸得她的世界風 雲變色。
「阿水嬸,你不要嚇我。」她說話的聲音都打起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