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的人都很深奧耶,像我皇……皮膚黃黃的那個兄長就不會這般咬文嚼字,他的馬叫聖,很簡潔有力吧,還很好記呢!」
她皇兄那匹名貴的大宛馬是匹天下無雙的神駒,她常想偷騎。
剩?段人允不以為然的微挑劍眉。「沒什麼魄力。」
就算名字勝過他的愛馬又如何?縱橫四海長年與他征戰南北,練就的體力與耐力已非一般馬可比擬。
白馬繼續在林間奔馳,一個時辰後,琤熙投降了。
這匹縱橫四海不必真的去縱橫四海,從牠一點疲態都沒有這點上看來,牠八成真有十天十夜不必休息的功力。
饒是如此,她也不可能在宮裡消失十天十夜不見蹤影,然後跟他一起在馬上待個十天十夜看看這場賭注誰勝誰負啊。
可是,如果她不能在馬上待十天十夜,不就表示她不戰而敗了?
她堂堂永樂公主是從不認輸的,她怎麼能夠向他認輸?
「我們出城!妳馬上就會知道縱橫四海可以跑多遠!」他勁結有力的雙腿一夾,馬匹馳騁得更快了。
「等等!」琤熙連忙阻止他。
這可不成!
等她回來時,小青可能已經被殺頭,成了一縷可憐的芳魂了,而她就是那個間接兇手。
好吧,為了小青這個忠心耿耿的婢女,她就破例一次認輸好了,不然她堂堂永樂公主可是從不認輸的哦。
再者,她也要看看贏了賭注的他會向她要求些什麼,如果他也像小青那樣,贏了只叫她搥背五十下……好吧,他是男人,更多一點好了,搥背一百下,那她會看扁他的。
樹林中,因她的阻止,段人允勒住了縱橫四海。
馬背上,琤熙轉頭望著他微挑著劍眉的不解眉目,噘了噘紅唇,有點不甘願地說:「我不能出城,不過你放心,君子一言九鼎,這次賭約的輸算我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說吧。」
段人允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一個小婢女居然將自個兒形容為君子,這倒有趣。
而她說的那句--這次賭約的輸算我的……聽聽,這是什麼話?很不甘心之外,還非常沒有邏輯,又不是請客付帳算誰的,賭約也可以這樣算的嗎?
他為之失笑。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婢女也如此好強。
不過,若不是她提醒,他幾乎忘了宮裡的規定有多嚴了,婢女或舞伎是不能隨便出宮的。
「那好吧,就『算我贏了』。」他調侃地朝她笑了笑,略有眉飛色舞的神色,矯健地躍下了駿馬。「下來吧,履行算妳輸的賭約。」
挺會取笑人的嘛……琤熙哼了哼,昂起頭,下了馬。
他笑了,欣賞著她昂首下馬的高傲姿態。
他將縱橫四海隨意放任著,往前走,白靴踩在落地枯葉上,發出沙沙聲響。
「我們要去哪裡?」她連忙跟上去。
林裡茂密的樹葉遮住了明月和星光,漆黑的林間有點恐怖。
「妳怕嗎?」段人允回頭,雙手交握於胸前,黑眸帶笑地望著她。
「笑話,」她嗤之以鼻的抬高了下顎。「本宮……本宮女才不怕哩!」
他點了點頭,俊帥的唇角慢慢地浮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不錯,膽子很大,那妳自己小心點,入夜的森林容易出沒野狼,一整群的那種,而且專門攻擊人,尤其喜歡細皮白肉的那種人。」
聞言,琤熙一個大大的箭步走在他面前,逞強道:「你這麼細皮白肉,最好好好地跟在我身邊不要離開半步,這樣危急時刻,我才能出手救你,知道吧?」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這小丫鬟真的很好強。
「走吧!」
他朗朗一笑,大步往前走。
突地,他修長,粗糙但溫暖的大手無預警的握住了她的小手,瞬間,她粉頰燙得像要著火,她的心跳驀然又再度不正常的快了一拍。
是果酒的威力還沒有消退嗎?不然她的臉頰怎麼還會又熱又燙?
「你的手好粗。」她嘟囔著,用嫌棄無比的口吻,存心滅滅他的威風。
「而妳平時一定很偷懶。」他徐緩地說,好聽的聲音裡有著笑意。
琤熙揚起了彎眉。「怎麼說?」
難道他會通靈,知道她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段人允輕壓了壓她柔嫩的掌心,像在做一個實驗。
「瞧,妳的手宛若凝脂,太細緻了,這不是一個宮女該有的手,足以證明妳平時都在打混。」
「才不是,」她忍不住想反駁。「是我皇……皮膚黃黃的那位兄長不讓我做事。」
她的宮裡光是侍女就有三十個,而她的責任就是負責把寢宮弄亂給她們整理,以免她們閒閒沒事幹被遣送出宮吃自己,那可是很可憐的。
他微挑劍眉,不置可否。「看來妳皮膚黃黃的那位兄長很疼愛妳。」
她提到她那位皮膚黃黃的兄長時,都是引以為傲的語氣。
不過這不怪她,她年紀還小,見識淺薄,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她兄長是個賣豬肉的,她都會覺得他偉大。
他自負地想,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功績,必定會崇拜他勝於她那個皮膚黃黃的兄長。
「對啊!」琤熙說的興起,還比手劃腳了起來。「自從我父皇駕……我的意思是,自從我那個皮膚同樣黃黃的老父駕著馬車死掉之後,我兄長就加倍的疼愛我,補償我失去的父愛。」
老天!她在說些什麼啊?
駕著馬車死掉?真是語無倫次!
原諒我吧,父皇,我不是有意褻瀆偉大的您,改日孩兒一定親自去皇陵給您上香,請求您的原諒……
「既然他這麼疼愛妳,又怎麼會忍心把妳送進宮來?」段人允挖苦地問,不喜歡她提到兄長時過份推崇的語氣。
聽聞城裡近來流行戀兄情結,這丫頭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
「這……」是啊,這麼疼愛她,為何又把她送進宮來當侍女?
這倒問倒她了。
琤熙想了一下,靈光一現,合情合理的答道:「民女家裡窮。」
每次宮裡有新的侍女來,她問她們為何人宮,她們都恭敬地垂下頭說民女家裡窮,現在她就依樣畫葫蘆來回答他,應該可以吧?
「民女?」他微微挑眉,惴測地看著她。
她明明是個宮女,卻忽然在他面前自比民女,彷彿知道他的身份。
可是,從她對待他的表現看來又全然不像,他是不是漏了些什麼?
因為他疑惑的眸光,琤熙也發覺自己用錯詞了,但畢竟她常硬拗,早已練就一嘴再拗回來的好功夫。
於是,她撇開眸,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若無其事地說:「總之,我家裡窮就是了,有些事你不要弄得太清楚比較好,弄清楚了對你沒好處。」
也就是說,不要知道她是公主比較好,如果知道了準會嚇死他。
當然,每次她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時,只有她自己瞭解那是什麼意思,連在她身邊伺候多年的小青也常常是一知半解。
段人允為之失笑地看了她那副頗有深度的模樣一眼。
明明是個小丫鬟,口氣卻挺大的,不知她哪來這等氣勢?
「老天!老天!瞧瞧這是什麼地方啊?」
段人允的思緒被打斷了,誇張的讚歎聲從琤熙口中發出,看著眼前的景色,她眼波清亮,小臉發光。
走出林間之後,眼前是一片如乎鏡的湖泊。
湖泊的周圍植滿了花木,非但沒有林間的山風,遠處還有淡淡山嵐緩緩飄移著,遺世獨立,彷似桃源仙境。
「美……真是美極了……」琤熙杏眸眨也不眨,視線全被湖泊吸引住了。
她看著湖,而段人允看著她。「這湖叫寧靜湖。」
琤熙眸子亮晶晶的,贊同地點了點頭。
「嗯,名副其實,看起來很寧靜。」
真美,枉她一天到晚溜出宮來玩,卻不知曉皇城附近有這麼美的湖泊,如果知道,她一定照三餐來。
「妳喜歡就再好不過了。」段人允一副「那就好辦」的語氣,往前了一步。「現在我們一起躍進湖裡。」
琤熙驀地睜大杏眼瞠瞪著他。
他說什麼?
一起躍進湖裡?
她有點傻住了。
「不會吧……」如果衣衫濕了,她就沒衣衫可穿,而如果不想衣衫弄濕,她就必須脫掉衣衫。
不不,重點是,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她又不知道他是誰,男女授受不親,七歲就不與男子同席了,她又怎麼可以跟他一起躍進湖裡?
如果她這麼做,那就應了太皇太后常說的那句話--這成何體統?
段人允笑意勃發,逗弄著小臉微微變色的她。「難道妳想毀約?」
只要她求饒,他是不會強逼她下水的,只是逗逗她而已。
琤熙倔倔地揚起嘴角。「才沒有!」
輸給他已經很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連遵守約定的公主格都沒有呢?
這真的是有點兒瘋狂,但「願賭服輸」向來是她的名言,雖然她每次都要拗到自己贏為止……
「躍進湖裡就躍進湖裡,我先!」
她豪氣干雲的發話,不等他阻止,心一橫,閉起眼眸,噗通一聲跳下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