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漫無目的的亂晃,一想到那個老女人得意的笑聲,我就滿腹的怨恨,我也不知這裡是哪裡,只是剛好走到的,又恰好遇見妳。」
見他一臉頹廢,身上臭味隱約可聞,就知道他剛才的話並不假,他一定是對自己的人生失望後,放棄了一切,才會變成這樣。
「你是男人吧!」
段文慶愕然的望著臉上似乎有點火氣的採花,他當然是個男人,這是無庸置疑的。
「你發什麼呆啊,你是個男人,但是比女人還沒種哩。」
她很生氣的捶了他的頭一大下,他痛得皺眉。
她怒吼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沒用的男人,你一定是少爺當太久了,所以才會這麼笨,對不對?」
「啊,妳別再打我了,很痛耶!」
採花用力的敲他的頭,敲了許多下,「痛才會讓你清醒,要不然你再這樣渾渾噩噩,剛好就中了那個壞女人的計。」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段文慶緊捉著她用力敲他頭的手,以免她再次攻擊他。
她有話直說的,把心裡的話一次說個清楚。
「她說你不能成家立業,你還真的放棄了一切,把自己弄得這麼不像樣,若是她有探子跟著你,報回了你的狀況,她一定會在府裡開心大笑,然後認為就算她死了,你也是窮途潦倒一生,你娘的仇永遠也沒得報。」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再也……」
採花真想一巴掌摑在他的臉上,然後用腳踢他。這個沒用的男人,竟說出這種喪志的話。
「住口,我真的聽不下去了,你哪裡人生毀了,你告訴我,你是個大少爺出身,讀書、見識都比我多,你憑什麼喊你人生毀了。」
說得憤慨,她又用力捶了段文慶一下,比著自己。
「像我一出生,家裡窮得要命,為了養弟妹,運氣好,就把我賣去別人府裡當奴婢,運氣不好,是賣到青樓裡當妓女,我運氣算夠好了,當上了小姐的侍婢,小姐人好心好,不打不罵,這可說是我的福氣。但我是個奴婢的事實永遠也改變不了,你是個大少爺,就算現在被趕出家門,你又不是為奴為僕的,還有大好未來可以發展,你卻在這裡浪費你的人生,若我是那個壞女人的話,我在段府裡肚子都會笑痛的。」
段文慶一時怔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採花寂寥的道:「你還知道你爹娘是誰,我從小就被賣出,連記憶也模模糊糊的,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打小是住在哪裡,只知道要討主子歡心,千萬別犯了大錯,讓主人生氣把我給趕出府去,你說,真要比慘,真要比不幸,你比得過我們這些奴僕嗎?」
他無話可說,她則雙手用力的捏緊他的臉。
「所以你是個男子漢吧,既然是個男子漢,就該振作一點,你娘冤情無法洗刷,但是可喜的是你至少記起這一切,沒有被那個壞女人給利用,那你就更該立志成就大業,尋回你娘的屍骨,做一番大事業來光榮你爹娘才對。」
猶如一杖打醒夢中人,這些日子的混沌跟失意霎時雲收日出,採花不只說得有道理,更激起了他的鬥志。
他站了起來,眼裡充滿了異彩,沒錯,他怎能這麼沒志氣的淪落下去,他應該要做一番大事業才行。
忽然低頭一看,自己滿手黑污,身上更是傳來一陣陣的異味,拿起床邊的水盆照著自己的樣子,才知自己真的是狼狽到了極點。
採花捏著鼻子比著他,「拜託你先去洗澡好不好?你這麼臭,跟你同個屋子很痛苦耶。」
她厭棄的話,卻讓這些日子幾乎沒笑過的段文慶放聲大笑了起來,他舉起手臂,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連他自己都受不了的直搖頭。
「真的好臭,怪不得路人都距離我三尺之外。」
「你這臭味,我看十尺內都聞得到。」採花嫌棄的揚眉道。
他也不生氣她的話,只盯著自己的衣服看,歎了口氣,「要洗澡可以,可是沒衣服可換,洗完澡,穿這身臭衣,有洗跟沒洗還不是一樣,偏偏這裡荒僻,沒地方可買衣服。」
她順口道:「你洗澡時把衣服脫下,我幫你洗洗晾乾,你這夜就先睡在棉被裡頭,第二天早上衣服應該就干了,到時你再穿。」
段文慶看了採花一眼,令她臉色有點紅,於是出言威脅,以免他自己亂想,以為她要陪他。
「你不穿衣服睡覺,可不准亂想什麼,這床我們一人睡一邊,明天我還要趕路,得要好好睡,所以我一定要睡床,而銀兩是你出的,沒讓你睡床似乎也不對,所以我們一人睡一邊。」
段文慶沒說什麼的點頭,他抬了一桶冷水浴身,一等衣服脫下後,她就幫他洗淨。
只不過她一邊洗,一邊碎念,「髒死了,真不知道怎麼會穿得這麼髒,味道比餵豬吃的東西還要臭。」
他淋了一身濕,足足洗了半個時辰,才覺得洗掉了那種髒污味道,他裸身鑽進被中睡覺,採花則睡在另一角。
「採花?」
「啥事啦,我要睡覺了。」
她口氣不好,但是全然沒影響到段文慶。
「今天真謝謝妳。」
幸好夜夠黑,遮掉了她臉上的紅暈,她知道了他現在的際遇,想他心裡一定不好受,也不知道該往哪裡發展,她關心的詢問。
「那你既然被趕出家門,有沒有想過要做什麼事?」
他沉寂了一會,才低聲回答,「我當時離開段家的時候,只覺得萬念俱灰,並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我也不知我能做什麼?」
「那你以前當少爺的時候,是做什麼的?」
採花的問題讓段文慶思考後,才回話,因為他這幾年所做的事有限,大多段家要做的事,還是要請示段老夫人,他這少爺只是推出去好看的。
「就是出外跟人談生意,或是收田租,大部份是收租,因為段家田地眾多,不過段家的生意做得少,幾乎只靠田租過活,若是饑荒之年,租地的人連生活都過不下去,更何況是繳租。」
「你現在又沒有田地好收租,所以不用煩惱這個吧。」
「我之前就想拓展段家的生意,把生意做大,以後就不必靠不穩定的租金過活,更何況那些租田的佃農,有些過得很苦,讓人看了不忍,我有提議過要幫他們改善生活,只可惜當時老夫人只為收租,並不同意,她又認為做生意買賣的風險較高,也不肯往這方面拓展。」
採花理所當然的道:「那現在不就是一條路嗎?你想做生意,那就去做生意,還沒那礙事的人阻止你呢。」
段文慶仔細思考著,做生意有種種條件,本錢就是一樣,他身上雖有些碎銀,但是若要做大生意,這筆銀兩根本就不夠,只怕要從小的人手。
「嗯,這也對,我得想想看我要做什麼生意。」
「你想你的,我先睡了。」
「嗯,妳快些睡吧。」
採花沒有再說話,似乎已經睡著,而他左思右想,並沒有想到什麼,他翻過身,向著她的方向。
她睡得很熟,竟連他翻身都不曉得,看來她趕路真的是累壞了。
他望著窗外的新月:心裡還有太多的事情,以致無法成眠,不只是他要做何生意困擾著他,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該拿採花怎麼辦才好。
是要放棄她,還是追求她?
想起自己現在身無長物,又不能保證自己現在的心態,一定能跟她長相左右,段文慶忽然難以決斷。
第九章
「你走快點好不好?」
「不是走快就好,而是要問到底有沒有走錯啊,妳別急著亂走,等會走錯路,又白白耗費了一日的時間。」
他言之有理,讓採花坐了下來,自從他們在客棧不期而遇後,段文慶說他也暫且想不出要做什麼,不如就陪著她一個弱女子往山西而去,以免她遭遇危險。
而且段文慶真的很厲害,自從他陪她趕路之後,他們都沒走錯路過,比她所想的更早到達山西,只不過山西城鎮甚大,她也不知於水荷的姨母嫁給誰,只知道她姨母的閨名叫珍美,姓陳。
但閨名大多只有親屬知曉,所以實在很難找人,連段文慶也在詢問時碰了不少軟釘子。
「只有陳珍美這名字的線索嗎?有沒有她的夫姓?」
「我哪知啊,小姐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我怎麼會搞得清楚。」
她說這是實話,於水荷恐怕自己都搞下清楚,她還是聽別的奴僕閒談時說的,要不然她也不知小姐在山西有個姨母。
「況且她親娘過世後,後娘進門,有次她姨母來,都鬧得彼此很不開心,後來她姨母就漸漸不愛來。」她解釋著自己為何也搞不清楚,「她們鬧得不開心,是小姐很小的時候,我還沒當小姐的婢女,自然就更不清楚,一切都是聽別人說的。」
段文慶似乎頭痛起來,他望著她無奈一歎,「這樣很難找。」
「反正她姨母似乎嫁得很好,應該是嫁給這裡的富豪吧,我們專找些大戶人家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