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胡思亂想、自怨自艾著,那幾個跟她對視的男人站起,往她這個方向走來,她一陣著慌,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時候,一隻手用力的拍向她的肩膀,把她嚇得跳起來。
段文慶站在她身後,怒吼的瞪著她,「妳這婆娘,還不上床睡覺。」
「我、我……」
她被他莫名其妙一吼,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答,而段文慶也不想讓她回答,直接就扭著她的手臂拖上樓去。
她被扭得痛死了,然後聽到她背後的那些男人又誇張的笑出來,害她臉都氣紅了,她猜她看起來一定很像被相公捉著手上床的娘子。
「你、你幹什麼?放手、放手啦!剛才不是還說不認得我,叫我別半路認親人嗎?」
段文慶對她的話一律不回答,直到將她拖進房間,然後把她給摔在床上,才自顧自的坐在簡單的板凳上。
「好疼,你瘋了啊,竟把我當成貨物一樣的亂摔。」
拿起枕頭,想也沒想的,就朝段文慶的臉上砸了過去,他牢牢的捉住那個枕頭,然後又把那個枕頭摔回床上去。
只不過他對她較為客氣,沒把枕頭摔在她的臉上。
揉著自己的手臂,她的臂膀上都是被他掐出的紅痕,而且他話也不多說,就瞪著燭火看,那眼神既空洞又幽冥,讓採花毛骨悚然。
她記得那個冤魂每次附在段文慶身上,總是一臉要笑不笑的樣子,哪像現在這種表情,好像身在地府裡。
「你、你怎麼了?」
壯著膽子,採花終於問出這一句話,但是他依然沉默,沒有回答,讓她更覺怪異,她記得這個冤魂超愛說話的。
「你這冤魂,以前不是很愛說話嗎?怎麼現在學那個潔癖男,不愛說話了。」
段文慶慢慢的轉頭看她,臉上的神色很怪異,再加上他鬍子沒刮,整個人蓬頭垢面,看起來好像至少半個月沒洗澡了,一股恐怖的感覺讓她噤聲。
一察覺自己竟然會害怕,採花的怒氣直線上升。
照理說,只有這個潔癖男佔過她的便宜,她可從來沒有對不起他,自己何必怕他怕得要命。平時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想通之後,她也不怕了,反正他裝得怪裡怪氣的,就是要她怕他,她怎能中了他的計。
「你這模樣好臭,又好醜……」
段文慶終於有反應的瞪了她一眼,讓採花樂不可支。
她展現微笑的說:「你瞪我是因為我說對了,所以才瞪我。」
她下床,為了回報他剛才掐痛她,她故意在他胸口戳了戳,而且是用盡全身的力氣。
「你臭死了,又不是死了爹,也不是死了娘,你把自己弄成這樣,身上那股味道熏死別人了。哈哈,你現在走在路上,一定勾引不了那些姑娘,對不對?」
段文慶又瞪了她一眼,然後不說話的轉回頭,看著燭火,沉默得令人覺得他像個啞巴。
見他對她不理不睬,採花心裡有點生氣,新仇舊怨湧上心頭,她扁嘴的將頭轉到一邊去,也假裝不愛理會他,口出諷刺之言。
「哼,我知道你是大少爺,不屑跟我這個小婢女說話,不說就不說,我也不會理你的。」
「我不是什麼大少爺了。」
這一句話說得很輕,但是因為四周很寂靜,所以讓採花聽得清清楚楚,她轉頭去看他,他又好像沒說話似的瞪著燭火。
「你本來就是個大少爺,又不是說不當就不當。」她聽得明白,自然也回嘴,想要頂得他不高興。
段文慶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反正妳不會懂的。」
「對啦,我不懂,可以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懂,總之我要睡覺,你的床給我睡就對了。」
負氣之下,採花上床,故意佔住位置,住房費是他出的,自己不睡白不睡,她頭壓在枕上,緊閉著眼睛,當成自己睡著了。
但是她根本就睡不著,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實在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於是跳下床來,指著段文慶的鼻子開罵。
「你到底怎麼了啊,我被你拋棄,都沒你這麼怪裡怪氣的,你是吃錯了藥,還是真的中邪了?」
段文慶忽然眼睛大張,他熱烈的眸色讓她心口一股熱氣往喉口沖,他捉住了她,將她摟進懷裡,她柔軟的胸口壓伏在他胸前,讓她心跳得好快。
他抬起她的下巴,掠奪似的唇吻去了她的聲音,等他們雙唇分開後,採花喘息著,卻反手給了他一巴掌,眼淚忍不住的流出來罵道:「你幹什麼?誰准你吻我的。」
他的回答是按住她的頸後往自己的方向壓,再次的吻上她,她用力的推拒,他就吻得更激烈,最後她痛哭失聲的捶著他。
「你別碰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段文慶任由她捶到沒力氣,才幽幽道:「我想娶妳……」她楞了一下,他卻還有下一句話,「可是我不能娶妳。」
採花擦了擦淚水,自己坐在椅上,她故作不在乎,卻禁不住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我是個小婢女,哪裡敢高攀你,你不用說這種話,讓我覺得更難受。」
段文慶盯視著她,「妳沒聽到傳言嗎?」
厭倦了他那啞謎似的說法,她不客氣的回話,「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什麼傳言?」
「我已經被趕出段家,甚至沒有段家的繼承權了。」
段文慶的話讓採花目瞪口呆,甚至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你做了什麼天大的事?」
好一會,她才說得出話來,他是家中獨子,怎麼可能被趕出來,除非他做了什麼萬惡不赦的事,否則不可能會引致這樣的結果。
「我只是想起我親娘慘死的事而已。」
「啊?」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前陣子我看段老夫人不是還好好的,她什麼時候過世了?」
她說到這裡,段文慶本來靜默的臉色,忽然激動起來,「她不是我的親娘,她是害死我親娘的人,她還利用我,想要讓我繼承段家,呸,我不屑。」
採花臉皺起,她望向燭光下他激動的臉色,實在不瞭解的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你可不可以說得更清楚一點?」
他不想對她隱瞞,而且她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他心情沉重的說出了前因後果。
「我並不是段老夫人的親兒子,而是一位名叫白蘋的女子所生,大概是我六、七歲那一年,我爹親因急病過世,段老夫人聘人姦殺我娘,我親眼看見血案而嚇得頭腦不清,段老夫人因為膝下無子,就把我帶回家去扶養。」
採花說不出話來,段文慶仇視的目光望著前方,彷彿那裡有他欲手刃的敵人。
「十多歲時,我老是發惡夢,夢見的都是當時血案的經過,也因為我親眼目睹了兇手殘害我娘的經過,所以變得無法、無法……」他望向她歎了一口氣,「我無法與女子建立長久的關係,就算跟那些女人鬼混,也是下意識為了報復段家才做的。」
採花搖頭,提出疑問道:「不對,若是你親生娘親真的是被害死的,當年的縣官怎麼可能會沒查到?」
「因為那臭女人有權有勢,她收買了縣府跟仵作,讓這件案子以自殺了事,就算我現在要翻案,也因為年代久遠,沒有有力證據,我娘的冤情只能石沉大海,那臭女人知道我記起了這一切,根本無心於繼承段家,她立刻就把我逐出段家,想要看我自生自滅。」
採花不敢置信有人會這麼做,段文慶六、七歲時就被她扶養,至少他們也在一起十多年了,難不成她一點也不念舊情嗎?
「好、好狠心的女人,她養了你這麼多年,難道竟一點感情、母愛也沒有嗎?」
說到這裡,又讓段文慶激動起來,一想起他跟段老夫人談判時,她絲毫沒有悔意,還充滿了得意的樣子,他就一肚子的恨意。
「她養我是迫不得已,因為段家除了我之外,無人可以延續血脈,我告訴她,我不可能繼承段家,她反而很得意的告訴我,她是個將踏進棺材的老人,來日無多,但是能在她死前看到我被她毀了人生,永遠也無法娶妻生子,她認為這才是對我們母子奪去她相公疼愛的最好報復。」
「媽啊,這女人瘋了啊!」
採花直覺的脫口而出,段文慶掩住臉面,卻難掩傷痛,「在知曉事實後,原本兩個不同的我忽然在一覺清醒後回復成一個,但是我沒辦法去找妳,一想到妳陪在我身邊,將會誤了妳的一生,我就沒有辦法……」
長夜漫漫,她第一次聽見他剖白對她的感情,她有些動容,但是見他這麼痛苦,她也忍不住難過的道:「所以你剛才在樓下,才裝成不認得我?」
「嗯,可是一想到妳一個女子孤身在外,似也不妥,就將妳帶上來。」
「我是要到山西去,所以才會到這裡來,但是你怎麼會到這裡的?」她問出心中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