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妳才哭著打電話給我?」炊雪大大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爸爸現在人平安無恙是最重要的。
事實證明,她家和她這輩子恐怕是無望榮登年度賺人熱淚之悲慘家庭排行榜了,因為他們早就被歸類到搞笑烏龍出狀況風雲榜那一欄。
什麼東西啊,害她在巴士上眼淚掉整缸,這輩子還沒有哭得那麼慘過,還恬不知恥地向他哭訴……
她猛然望向他,心裡感動極了。「謝謝你,雖然我爸沒什麼大礙,但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趕到嘉義來幫我,還請院長親自幫我爸爸治療,我……該怎麼報答你呢?」
岫青愉悅地吃著傳統又美味的紅燒豬腳麵線,聞言濃眉微揚,輕輕一笑,「別客氣,我說過我會照顧妳。」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炊雪心臟怦然一顫,話說得結結巴巴的,「你是說……你是說……」
「伯母,您的手藝真好,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豬腳麵線了。」他大口大口吃完,心滿意足地放下湯碗。
西門林罔笑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你喜歡吃就好,還要不要?鍋裡還有。」
「真的可以嗎?」他黑眸一亮。
「當然、當然,還有一大鍋呢,慢慢吃,不夠的話我再去煮。」她快樂地端著空碗飛舞進廚房。「難得你這孩子不嫌棄……」
炊雪看著這一幕,很高興他和媽媽一見如故,可是心頭卻不由得苦澀了起來。
他真是個好人,只可惜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他只適合迷戀和作春夢時垂涎用,在現實生活中卻無法滿足她貪婪龐大的胃口……生平首次,她深深痛恨著自己的愛慕虛榮。
如果她選擇的是他,那麼一切就輕易且簡單多了,但是……
「你真的很好。」她落寞感觸地開口,「只要朋友有難,你便二話不說趕來,還安排照拂好了那麼多事。」
「怎麼了?」岫青微一警覺,如星般明亮的眼眸專注關懷地盯著她,指尖輕柔地撫過她清秀美好的頰,「妳為什麼難過?」
她淚水湧現,透過模糊濕熱的淚霧望著他英挺的臉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像已經太喜歡你了,可是我不能。」
炊雪的前一句話讓他一顆心驀然飛揚激盪了起來,可是下一句又立刻將他打入無邊無際的孤冷裡。
岫青像是中了一記悶棍,臉龐微微泛白,他想擠出鎮定的笑容,卻發現自己連呼吸都凝固住了。
「為……為什麼?」
不!他該問的不是為什麼,因為他應該對炊雪一點遐想也沒有,完全沒有任何企圖與男女情感。
他半年前才因失去至愛而傷郁至今,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內又愛上了一個小女人?
這個衝擊對他而言太強烈也太陌生了,可是他怎麼也無法對她的「我不能」一笑釋懷。
為什麼?
炊雪淚眼迷濛,多想要忘情地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把所有的矛盾痛苦掙扎全部拋向天外,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呢?是從今天午後?還是那一天的晚餐?抑或是早在那一個清晨,當她看見他緩緩走過公園的如茵碧草,蹲下來為那個小男孩撿球的那一剎那,緣分的密碼就啟動了?
難道她這一生就注定了對一個偉岸男子一見鍾情,在得到愛情的同時失去了她最渴望的麵包?
可是愛情的滋味是這麼美妙啊,為此,她幾乎願意犧牲吃香喝辣的機會。
「我坦白跟你說。」她閉了閉眼睛,感覺到無助瀰漫胸口,只能夠擲出一切等待他的抉擇。「其實我們家很窮很窮,你一定也發現了。所以我發誓為了我們家,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搶到一個億萬富翁來當丈夫,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絕不罷休。」
岫青微微一震,黑眸裡掠過一抹驚恐。「妳……找到那個對象了嗎?」
一想到慧黠可愛又聰穎貼心的她將會被某個渾身銅臭味、腦滿腸肥的色鬼擁抱,甚至同床共枕……他呼吸頓時僵凝住了。
莫名的嫉妒怒火在他胸口熱烈燃燒起來。
「沒有。」炊雪笑了起來,眼神卻有些黯然。「想也知道我只不過是個普通平凡的女孩,怎麼可能遇得見億萬富翁,對方又怎麼可能願意娶我?」
他揪緊的胸口驀地一鬆,海浪般的釋然感徹底沖刷過全身,死命掐住桌沿的大手跟著放開來,喜悅得想笑。
為什麼?
也許是……他希望她只對他一個人嫣然而笑。
他已對她萌生了某種霸道的佔有慾,以及某種初生卻無比真實的情感,所以他絕不允許有別的男人碰觸她,擁有她,除非他斷氣。
內心澎湃的激盪情感陌生得他幾乎無力招架,但是管他的,以後有的是機會細細分析處理他的感覺,必要的時候把它輸入計算機去讀取分辨也無所謂!
現在,他必須先確定一件事。
「妳還是不知道我是誰嗎?」
炊雪吸吸鼻子,帶淚疑惑地看著他,「你是Howard S,但是我媽叫你阿青,為什麼?」
他抿唇微笑,銳利的雙瞳漾著一抹暖意。「我只想問妳,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彷似聽見遠處有人在歡呼唱歌,但絕對不是她,那荒腔走板的歌聲很像是媽媽……媽媽聽見他向她求婚了嗎?
炊雪腦子裡也有一組大樂隊狂喜激動地敲鑼打鼓奏出結婚進行曲,可是……可是……
「你、你跟我求婚?」她飛快摀住小嘴,又駭然又驚又喜又急。「我的天!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正要跟你說我已經太喜歡你了,你會害我拋棄追求億萬富翁的畢生志願,暈了頭不顧一切地跟你走……你、你現在居然就跟我求婚,我會被你害慘啦!」
怎麼辦?她可不可以先打暈他,然後火速逃離現場?不,不對,她已經聽到他求婚了,恐怕得把自己敲得失去記憶才有辦法逃過此劫。
要死了,她的意志力早就脆弱得跟豆腐沒兩樣,他又像輛戰車般轟轟然朝她輾來,教她怎麼招架得住?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小臉,岫青又好氣又好笑,更想狠狠搖醒她,但是他有個最好的方法──
他俯下頭吻住了她!
岫青決定將她吻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這樣就省事多了。
這……就是吻嗎?
那個傳說中驚天動地的親吻嗎?炊雪只覺眼前一陣暈眩,無從判斷這到底算不算吻得驚天動地,因為她的唇瓣被他緊緊吸吮得發燙,心跳狂怦手腳發麻,全身卻又像是隨時會融化成一攤雪水……
如果她是雪,他就是狂焰燃燒的烈日朝陽。
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感官、每一寸呼吸全部被他性感狂野的吻,充滿氣勢的男人體魄和味道籠罩包圍著。
她悸動地呻吟了一聲,最後還是投降了,雙手緊緊環上他的頸項,將迫切渴望發熱的身體迎貼向他。
在這一瞬間,沒有人想到愛情或麵包的問題,貧窮與富貴的分別,唯一存在的就只有堅硬的男人和柔媚的女人,在熱烈愛慾浪潮中向彼此投誠。
第六章
等炊雪終於恢復思考能力後,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驚駭地指著他鼻頭──
「你不是真心想吻我的。」
岫青原本以一種很男人、很滿足的眼神笑看著她,卻在聽見這一句話時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什麼?」他失控低吼,氣急敗壞地瞪著她。
這個女人……也許她被吻得還不夠,真該好好教訓磨練個幾千次!如果他不是真心吻她,他為什麼要吻她?
炊雪夷然不懼地迎視他殺人般的怒氣,指控道:「而且你也不是真心跟我求婚!」
躲在廚房裡,手上拎著一壺豬腳麵線的西門林罔笑汗顏得要死,她怎麼會生了個這麼笨的女兒?
就大聲說「我願意」就好了嘛!
害她現在走出去也不是,不走出去也不是,連想送消夜到醫院給老公都沒辦法。
等老頭子好了以後,一定要他在廚房開個後門不可。
如果說剛才岫青想吐血,現在他恐怕已經快要噴血而歿了。
等等,他得冷靜,炊雪需要一個有智慧又穩重的丈夫來引導她看清楚事實的真相。
他跟她求婚,而且他們一定會結婚。
他在電光石火間已經想過了──父親要他年底前結婚,害怕他與依蓮舊情難忘糾扯難分,對此他原是嗤之以鼻,但此刻他已改變想法。
既然要結婚,他會挑選一個不再愛得那麼深、那麼痛的女人,這個女人必須要和他談得來,如同知己般,他希望他們的婚姻生活是輕鬆愉快的,而不是天天揪疼著一顆心。
他再也不談那種愛一遍教人老了好幾十年的愛情,但是他可以擁有可愛又有趣的炊雪做他的小妻子,疼她、寵她,尊重她。
相信炊雪也一定會讓他的日子每天都充滿笑聲,至少娶她當老婆,他每天都不會覺得無聊。
而有她在他身邊,他或許會有足夠的勇氣與冷靜去面對依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