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有用意的遞給他家老爺一眼。
朱大爺像是省悟什麼,隨即哈哈笑起來,道:「瞧我……竟也跟那些奴才計較起來!秦少爺,讓您見笑了。」
「朱大爺大人大量。明日我就差人送上上好的綢緞,以彌補朱大爺的損失。」
「不必了。」
「哪裡,應該的。」
那個冒失鬼江喜多,就會尋他晦氣!
這筆帳,看他不算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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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車伕將馬車趕到大門前,跳下來,扶持秦遊方上馬車。江喜多退站在一旁,望一眼跟在馬車後兩名騎馬的隨從,翠眉微微蹙著。
「妳還在幹麼?還不快上來!」秦遊方坐定,見她還杵在那裡發呆,不悅的擰擰眉。
「我也上去?」
江喜多愣一下,遲疑的看看秦遊方。
馬車裡能活動的地方那麼狹小,密不透氣,和秦遊方悶在裡頭,大眼瞪小眼的,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妳不上來,難道妳也要跟著騎馬過去,抑或步行?」
那口氣九分不耐,一分嗤之以鼻。
「可是……」
「我叫妳上來就上來!」
「是是!」算了,也沒嚴重到要殺頭的地步--她視死如歸--呃,恭恭敬敬的爬上馬車。
車伕關上門,放下厚重的布簾,馬車內頓時陷入昏暗矇矓中。雖然有小窗,卻被薄簾遮蓋,透進的光亮反而更加劇那種朦朧的昏暗感覺。
「少爺,我們準備上哪兒去?」
當秦府的下人還真辛苦。他二世心血來潮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從來不會想到先告知她這「隨從」一聲。
「跟著走就是,問那麼多做什麼!」
「可--」
那聲「是」尚未吐出來,便被秦遊方瞪得吞了回去。
秦大少似乎跟她八字相沖,不是瞪就是給白眼,她簡直動輒得咎。
當真怪她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落得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多日,從清晨起床後,到夜裡歇息,她簡直被秦遊方拴在木桿上似,甚至連上茅房她都感覺他那雙眼在她背後盯著似。
雖說如此,秦遊方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吆喝她,總有給老太爺,他母親秦夫人請安的時候。
不是完全沒機會可脫身。
可秦遊方那番話言猶在耳,她不想冒那個險,若不將那張「賣身契」取得毀了,只怕「後患」無窮。
這兩天她都在思量怎麼取回那張賣身契。除了偷,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馬車跑得不快,搖搖晃晃,一不小心就教人盹過去。江喜多不敢太放鬆,極力挺著腰,身體僵直得發痛。
秦遊方看在眼裡,冷冷一哼,隨她去折騰自己。
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車伕在前頭喊道:「少爺,只能到這裡為止,前面山徑太窄過不去。」
「到這裡就可以。」
馬車停的地方在山口。江喜多跳下馬車,揉揉僵酸的腰骨,不解的問道:,少爺,您來此處做什麼?」
這附近尚未經開墾的山林,屬於秦府的產業。
徽州城幾家稍具規模的木材商,就只有秦府擁有如此大片的山林。本身是山主,所以秦府不必為尋購良木各地奔波。這兒產出的上等杉木,遍銷江南。
秦遊方瞄瞄她,心情似是轉好,開金口道:
「這處及那方山頭。」往前一指,又朝稍遠處的山頭比了比,「我決定在此開墾新山場。」
山場墾植,不只是墾植林木而已。除了興植松杉,亦有興養茶葉、毛竹、板栗等。放火燒焚,開山種植,山頭的景物氣象都會有所改變。
「太爺們怎麼說?」江喜多不小心多嘴。
秦遊方臉色沉了沉,哼道:「太爺們需要怎麼說?我決定就可以。」
「開山墾植是不小的事,您不先和太爺們商量商量好嗎?」
「妳嚕囌什麼!秦府的事,我說了算!」
秦府的事,他二世說了算,幹麼把她這個「低三下四」的小廝拉了來?
「要是太爺們責備起來……」還不是她這個被拉來墊背的倒霉。
他二世的獨斷獨行,一個不好,變成她這個「小廝」巧言令色,妖言蠱惑少主。
「太爺說什麼,輪得到妳擔憂嗎?」秦遊方沒好氣。
其實他並未想那麼多,無非是想讓她瞧瞧,他秦遊方並非不能,亦是能有所作為的。而她,非洩他志氣不可?nbsp; 。?br />
江喜多雙肩微微一聳,不與秦遊方爭辯。
秦家大爺多年來一直未墾植這處山林,必定有理由。二世爺如此冒冒失失的,要不有事才怪。
實在,公平的說,他二世也不是沒才幹。瞧他將硯墨的熏制、甚至墨模雕刻、硯雕的派別差異、墨裡加了多少貴重材料等枝節末微等小事分辨得一清二楚,說得頭頭是道。
可惜那聰明才智,似乎都光用在那等風花雪月上了。
大概人有所長,有所不擅長吧!他二世偏偏不是做生意經營買賣的那塊料。
呃,這般蓋棺論定,或許言之過早。不過……
江喜多斜眼睨睨秦遊方,抿緊嘴,暗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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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當日一回到府裡,剛歇定,沒消多久,秦夫人便差人要秦遊方過去見她。
「娘怎麼會突然找我?」秦遊方放下丫鬟端上的熱茶,惡狠狠的刺江喜多一眼。「是不是妳去通風報訊?」
江喜多簡直啼笑皆不是。
「冤枉啊,大人。」她半諷刺道:「我跟著大少爺您進府,連口熱茶都還沒能喝上,怎能那麼神通廣大的去跟夫人通風報訊!」
秦遊方被諷得表情忽紅忽青,沉沉臉,哼一聲,甩了袖子進去。
江喜多端起秦遊方來不及喝的熱茶,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
茶水過燙,她皺皺鼻,放下杯子。想想,又忍不住,端起茶又啜了一口。
卻見秦遊方居然踅返身,站在幾步開處。她嚇一跳,一口熱茶猛吞下去,給燙了舌,她猛跳了起來,吐出舌頭伸手揚涼消氣。
「妳竟趁機偷喝我的茶!」秦遊方一臉幸災樂禍。
江喜多說不出話,自知此時模樣極不文雅,忍著痛,輕輕合上唇。
「跟我來!」
一時輕忽,竟將她一人丟下,給她逃跑的機會。他還在懊惱呢!連忙踅回頭,卻見她在偷喝他擱下的茶。
瞧她那不提防愣嚇到給燙了舌的嬌俏模樣!
星眸盈水,兩腮桃花,吐舌揚涼的憨姿,洩露出完全的女兒態。
忍不住,他回頭瞧瞧她。
她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多不甘願!朱唇微嘟,惹人想擰。
「在這兒等著。」他心口不受控制的悸跳,連忙轉回身。
到了他母親的堂室,秦遊方讓江喜多在廳堂等候,吩咐在堂室的大丫鬟瑞喜道:
「瑞喜,妳在這裡看著她,別讓她又偷喝我的茶。」
江喜多俏顏臊紅起來,橫他一眼,忘了掩飾,成了薄嗔。
瑞喜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一臉糊塗。
秦遊方勾了勾唇角,心情無端好起來。
進了內室,他立刻揚聲道:「娘,遊方來給娘請安了!」
秦夫人依著方桌而坐,一手擱在桌沿,身後站了一名小丫鬟伺候著。
「遊方,來,坐。」秦夫人道:「小雀,給少爺倒茶。」
秦遊方坐定,喝口茶,清清喉嚨,才問道:「娘,您找孩兒有事?」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前兩天山場棚民鬧亂子,處理得如何?」
「那件事已處理妥當,沒事了。」
「那就好。」秦夫人點點頭,頓一下,說道:「聽說你下午出府了?」
「嗯。」秦遊方點頭。
「去了西山頭?」
秦遊方又點頭,有些不快,追問道:「誰告訴娘的?是不是江喜多那臭丫--小子?!」
「是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你好歹是一府之主,切記以身作則,那等不雅a1言詞不該輕率出口。」
「是的,娘。」秦遊方低下頭。
秦夫人又道:「聽說你打算在西山頭開墾新山場,有那回事嗎?」
「沒錯。」知道瞞不過,秦遊方點頭承認。「江南名區,繁華日盛,對木料的需求也日益增多。我們山頭產的杉木向來受稱道,墾植新山場有其必要。」他尚且打算循江上溯,到贛湘蜀地一帶尋購良木。忍住了沒說出來。
「這件事,你跟太爺們商量了嗎?」
「娘,」秦遊方立刻道:「這等小事,何需勞煩太爺們。」
開墾新山場怎麼會是小事!秦夫人微微搖頭。
秦遊方小心察望他母親臉色,見她搖頭,連忙說道:「娘,您也該明白,太爺們對遊方決定的事,事事有意見,沒一件同意的。」
「可是,開墾新山場畢竟不是件小事……」秦夫人仍有所顧慮。
秦遊方歎口氣。
「娘,太爺們處處干涉也就罷了,怎麼連娘您也站在太爺們那邊了?」
「太爺們其實是為這個家好。他們年事已高,盡心盡力輔助我們這孤兒寡母,你不該對太爺們有怨言。」
「遊方明白,遊方並沒有埋怨太爺們的意思,只是--」他往前傾了傾身。「娘,難道您就不想孩兒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