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來,雖然滿心滿口的不在乎,但在收到了瑟娜寄來的邀請卡時,高喊著「不在乎」口號的那顆心,卻諷刺地立刻動搖,儘管一再告訴自己,決定來這裡只是想來驗證瑟娜的話,而不是心中那無法忍受的落寞所驅使。
憑藉著一股衝動來到這兒,單純的她並未對宴會本身聯想太多。也因此,她根本未對自己的外在多作修飾,仍以一貫休閒的大毛衣外套與黑色牛仔褲出門,在她不民化」的觀念中,她以為在這種生日派對中,服裝是最不重要的。
然而,所有的衝動在來到現場後立即冷卻。倒不是羅伯特的大洋房嚇到了她,而是那宴會的排場到處所飄散著的「貴族式」氣息,讓她突生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一踏入這裡之後,她腦中立刻不自覺地浮現「貴族」與「平民」這兩個名詞,加上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讓她有立即離開現場的衝動,沒讓衝動化為行動的原因,是因為瑟娜一句刺激性的話語。
你害怕事實的打擊對不對?
就是這句挑釁的話語讓她嚥不下那口氣而改變了主意。也因這賭氣的舉動,她心中的不安隨著賓客逐漸的到來而愈來愈厲害,讓她有些後悔。
其中原因不只因為瑟娜毫不留情地批評她的穿著,更因為,那似乎已呼之欲出的事實,直敲擊著她的心坎。
由於怕楊西籮的穿著讓她父親的生日派對蒙羞,瑟娜不准她下樓,只准她像個賣火柴的女孩一樣,待在二樓的房間,隔窗吸取樓下溫暖的燭光。
其實,對瑟娜這種故意屈辱的惡意要求,楊西籮反倒鬆了口氣,最起碼,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不再令她窒息。
倚窗看著樓下形形色色的身影,楊西籮的神智漸漸飄忽,來到這兒的立場也漸漸模糊,窗下的一切對她而言是多麼的不真實。
「Max到了。」
突然,瑟娜的聲音像鬼魅般自她身後冒了出來。今天的她,一身的白紗篷裙,背後還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模樣相當清純,就像個天真無瑕的白雪公主。
不過,這一切看在楊西籮眼中,倒像是那個虐待白雪公主、故意裝可愛的黑心腸後母。
「Max到了,還帶著她、美麗高雅的未婚妻。」她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向楊西籮宣佈了這個消息。「如果你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現在逃走還來得及。」
「很抱歉,我楊西籮不是被嚇大的。」示威地瞪了對方一眼後,她用力轉身望向窗外。坦白說,在搜尋的當兒,她的心就像大鼓般急速地鼓動著。
果然,在一片衣香鬢影中,她毫不費力就找到了「他」。
人群中的紀沙舟顯得更加高大挺拔,一身的白西裝襯出了修長的身影,更將他溫文的氣質烘托出來。今日的他——變得成熟穩重、玉樹臨風,更有一份她所陌生的溫文儒雅,完全不像她平日所熟悉的那個喜歡捉弄她的紀沙舟。
不過,讓楊西籮血液迅速凝結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因為這些,而是在他身旁緊緊與他依偎的美麗女伴。
雖然,從她這個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葉書晴的側面,但她那優美的弧度、巧笑嫣然的嘴角,以及那舉手投足間濃郁的「貴族味」,在在都讓她一顆心迅速地往下沉。
以前,跟紀沙舟在一起,兩人總是笑笑鬧鬧地,從沒認真想過他的身份與自己昱是否相近,直到這一刻,如才真真地瞭解到兩人的差異。
沒錯,她只是個賣面的女孩、屬於下層社會的「平民」,紀沙舟憑什麼會看上她?她跟他——根本一點都不相配!
這個事實狠狠地撞擊著她的神經,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又衝了上來,讓她只想逃離現場。卻不料,才轉身,瑟娜一個箭步便擋在她面前——
「怎麼?好戲還沒上演,你就已經受不了了嗎?」她銀鈐一笑,指著兩人親密的背影說道:「多麼相配的一對,對不對?沒有人可以否認這點。」偷瞄一下楊西籮發白的臉色,她心中的得意無以復加。與她交手的幾次,從來不曾佔上風過,這次她顯然已大獲全勝。
瑟娜的話語字字句句都像毒針,針針刺入楊西籮的心底。
此刻,她大可推開瑟娜,大步離開這兒,不用再忍受這一切,但,望著那並肩的背影,她一雙腳彷彿像生了根似地動彈不得。
候車亭中浪漫的長吻、賽車場中跑道上的競速、無數個笑鬧的畫面,原來……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是在戲弄她!
悠揚的音樂聲在此時改以小提琴為主樂,拉出了一段柔暢浪漫的華爾滋,在場的賓客紛紛隨著主人羅伯特夫婦的舞步滑入舞池。
紀沙舟也向身旁的葉書晴伸出了手,輕擁著對方的纖腰,輕盈地滑進舞池。過程中,他的嘴角始終帶著笑,靜靜地聽著葉書晴的話語。
有好幾次,由於音樂聲太大,他必須俯下臉仔細聆聽,形成了一種相當親暱的姿勢——在外人眼中看來。
不斷湧上的妒意迅速將楊西籮淹沒,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眶。她再也忍不住地推開瑟娜衝下樓,用一雙充滿控訴的眼眸瞪視著紀沙舟的背影。
雖然楊西籮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舞池中的紀沙舟卻彷彿有所覺地立即回過頭。乍見到她,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她發白的臉色也讓他立刻瞭解到,她誤會他了。
雖瞭解了她眼中的誤會,他卻從容地放開原本摟住葉書晴的手,想上前慢慢向她解釋。
誰知,他才轉身,葉書晴卻陡地扯住他的手,身子接著一軟,一道呻吟同時吐出,「沙舟,我的頭……好暈!」
這聲呻吟阻止了紀沙舟的行動,察覺到葉書晴的異樣後,他立即將酥軟的葉書晴接在懷中。
「書晴,怎麼回事?」他雖關心葉書晴的蒼白,但那顫抖的人兒卻更牽動他,他知道這樣的情況無異已加深她心中的誤會。
為免情況變得更糟,是以,匆匆扶起葉書晴後,他立刻抽身想走向楊西籮。
然而,葉書晴卻像洞悉他的意圖般,才站定的身子又一個踉蹌,剛好擋住紀沙舟跨向前的身子。
「沙舟,對不起,我的頭突然好昏好昏,你可以扶我進去躺一下嗎?」痛苦的眼中射出一抹期盼的光芒。
這光芒讓紀沙舟立刻陷入兩難,良好的紳士教養讓他無法拋下葉書晴,他只有扶住她的肩膀,卻拋給楊西籮一個焦急的眼神。
兩人所上演的親密舉動,讓楊西籮再也受不了地用力吼出:「紀沙舟,你是個大渾蛋!」她掩面向外奔了出去。
她驚天震地的一吼,讓舞池中的賓客愕然地停下腳步;紀沙舟雖想追,卻發現葉書晴更靠近了他,阻擋了他的去路。
* * *
楊西籮是以時速一百的馬力飆回家的。
一回到家,她立刻衝到自己房間,砰地一聲將自己反鎖在屋內,隨即傳來乒乒乓乓的碎裂聲,夾雜著幾句哭聲與咒罵聲。
她歇斯底里的模樣,恰巧被自麵館回來取物的楊東箏撞個正著,在聽到她悲切的哭聲後,她趕緊上樓焦急地敲著房門。
「西籮,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嚇大姐!」
門內沒有回應,只不過哭聲更大。
從沒見過情緒如此失控的妹妹,楊東箏心中的慌亂更甚。
「西籮,你先開門好不好?讓大姐進去……」她再度喊道。
楊西籮仍是不理,哭聲更加淒愴。
正當楊東箏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樓下卻傳來急促的門鈐聲。略一猶豫,她奔下樓先開了門,一見是紀沙舟,她一顆高懸的心立刻放下。
「沙舟,你來的正好,西籮她——」
「她在哪裡?」紀沙舟心中的焦急全寫在臉上。
「在她的房間裡。」說完,領著紀沙舟來到了樓上。
一聽到楊西籮的哭聲,紀沙舟焦急的眉頭立即揪緊,試了試門把無效之後,他用力地槌著門,「Baby,是我,開門讓我進去。」
這一次,楊西籮立即有了回應——
「紀沙舟,你這個大渾蛋,你這個愛情大騙子,我以後再也不要看見你!」一顆像是枕頭之類的東西砸得門砰地一聲。
聽到這樣的話後,楊東箏已猜到事情的大概,也立即知道自己的存在已顯多餘,給了紀沙舟關心的一眼後,便退了開去。
紀沙舟並末察覺楊東箏的離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扇緊閉的門上。只見他臉色凝重,落在門板的拳頭更重了。
「Baby,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先開門,我可以解釋——」
「我不要聽,你走!」
「Baby——」
「不聽不聽不聽!」她大吼。
紀沙舟顯然也失去了耐性,盯著緊閉的大門約有三秒後,他扯掉了脖子上的領帶,又脫掉了身上的白西裝,接著,抬腳粗暴地踹開門。
楊西籮顯然沒料到他竟敢破門而入,怔愣了幾秒後,她激動地奔向前,用力槌打著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