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顯然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只見紀沙舟的目光不再冷靜,微微透出一絲惱怒的光芒。
「Bany,只是一場欠缺溝通的小小誤會而已,有必要說出如此決絕的話嗎?」
小小誤會……這幾個字誘發了她心中那經過兩日催化,如今已加了許多料的不甘與委屈,當下,一股強烈的酸楚令她開始口不擇言。
「對,我就是這樣一個小氣的人,專愛和別人計較這種『小小』的誤會,既沒學識也沒有涵養,根本就是一個搬不上檯面的賣面女,這樣說你滿不滿意?」說完,她立刻拉開門把,想衝下車,卻沒能成功,因為,紀沙舟拉住了她的手。
「我以為經過這兩天的沉澱,你可以完全冷靜下來——」
「我為什麼該冷靜?」她仍像刺螺般。「被當眾侮辱的人是我,我不該生氣嗎?還是你只袒護跟你家世背景相當的人,在你的眼裡,我這個賣面女的自尊根本不算什麼——」
「楊西籮!」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卻是充滿怒火的高吼。
「如果你無法承擔任何後果,就不要說這些傷人的話語。你明知道我心中真正在乎的人是誰,為什麼還要故意安我那樣的罪名?」他瞪著她。
如果楊西籮夠冷靜,絕對可以發現紀沙舟眼中那抹被曲解的痛楚,但此刻的她理性早已被瑟娜的話語淹沒。
「你心目中真正在乎的人是誰,我沒興趣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個傻瓜,可以任人戲耍玩弄。」昂然地抬起下巴,她毫不留情地冷道。
話一出,紀沙舟的臉色陡地一變,變得冰寒無比。
「原來,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在戲要你、玩弄你嗎?」他冰冷的眼瞇成一道縫,寒光自其中慢慢地透出來。
「我丟下一個重要會議,滿心期待地來到這兒等了一整晚,卻換來自取其辱的下場——」他冷笑一聲。「我真是大傻瓜一個!」說完,他陡地摔開了原本緊握住她的手,旋即發動了引擎。
他倏變冰寒的臉色讓她的心震了一下,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傷人,尊嚴卻讓她選擇頭也不回地拉開車門衝下車。進入家門前,隨後傳來的引擎怒吼聲讓她有種想回頭的衝動,但好強的她還是昂起下巴走進屋內。
* * *
「晴茵造型顧問中心」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對葉書晴來說,會見到這個一向對她有嚴重偏見的瑟娜,實在令她訝異不已。不過,心中雖意外至極,良好的教養卻讓她的表情仍是一貫地優雅。
「有件事想找你幫忙。」瑟娜開門見山便道,臉部表情可看出些微地不自在。
當然,為了圓謊,迫於無奈之下,不得不來到這兒尋求協助,雖然,她向來看不順眼故作高雅的葉書晴。
其實,在這個織夢少女那顆不成熟的芳心中,嚴格來說,只要是對Max有「企圖」的人,統統被她貶入「不順眼人士」之林。
這一點,葉書晴可以瞭解,是以,也從來不把她的「不順眼」放在心上。此刻,她並沒有讓對方眼中的不自在加深,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
「下個禮拜六,我爹地生日,我想請你當Max的舞伴。」
葉書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為什麼?你不是最討厭我接近你的Max嗎?」她戲謔地道。
「你別想太多,我還是不同意你跟Max在一起,我只不過想請你幫我演一場戲而已。」瑟娜有些尷尬地別開眼。
「演戲?」葉書晴眼中浮現一絲疑惑。
瑟娜回過臉,把心中的計劃講出來,誠實招認對楊西籮所撒下的瞞天大謊。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葉書晴的臉色沉了下來。
「很簡單,因為你愛Max。」她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只要是愛Max的女人,就一定會認同我的計劃,那個楊西籮根本配不上Max,我永遠都不會認同她。」只要想起對方那張囂張的氣焰,一股怒氣就衝了上來,那個楊西籮憑什麼可以獲得Max的青睞。
「那個楊西籮……長得很漂亮嗎!」葉書晴的臉色和緩下來。
「醜死了。」瑟娜毫不猶豫便道。
她臉上那份鄙夷讓葉書晴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你對所有圍繞在Max身旁的女性都懷有很深的敵意。」
「一句話,到底肯不肯幫忙?」瑟娜只是冷哼一聲。
葉書晴沒有直接回答,沉吟了一會兒後:
「Max……真的很喜歡那個楊西籮?」她又問了對方一個問題,只不過,語調有些遲疑。
瑟娜眼神雖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回答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那個楊西籮,但是,我從來沒見過Max眼中出現那種光芒,我討厭他那種似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佔有眼神。」
這些話讓葉書晴的心湧起一片黯然。先前,透過哥哥葉晉平的轉述,知道了沙舟對自己的「觀感」之後,她曾經消沉了好一陣子。還好,忙碌的工作稍稍平復了黯然的心。此刻,瑟娜的話卻勾起了那被極力壓下的黯然與不甘,帶出了許多不願承認的妒意。
「這麼做……好嗎?」雖是疑問句,但其中早已透露了妥協的意味。
「沒什麼不好的。如果那個楊西籮與Max的感情夠堅定,別人是怎麼也破壞不了的。」瑟娜的嘴角閃過一絲快意的笑。
瑟娜的話讓葉書晴心中那一絲猶疑合理化,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悵然,她抬起頭望向窗外,剛好看見天邊耀眼的日落到了山的那一頭,透出了橘紅色的霞光。
* * *
超強的冷氣團再次席捲楊家。
想當然爾,楊西籮又是此次風暴的製造者。
最近,她就像跟世上所有人結仇一樣,每天繃著一張臉,就像一座隨時可以引爆的火山。
「小妹,家裡就你比較會講話,你去問問西籮跟沙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再這樣下去,麵館裡的碗就要破光了。」巧姑媽望著楊南筠,憂心仲仲地道。
果然,巧姑媽話聲剛落,又聽到匡唧一聲,無辜的麵碗又砸了一個。
那天晚上的爭吵聲大家都聽見了,從那天開始,紀沙舟足足一個禮拜未曾在楊家出現過,以及楊西籮足不出戶的怪異現象來看,連白癡都猜得出「代志」大條了。
不過,大家雖猜到兩人之間出了問題,任誰也鼓不起勇氣去詢問,因為,根據經驗法則,這時候誤觸地雷,爆炸火力絕對威力無窮。
楊南筠在大家收回對破碗同情的目光後,面有難色地看著巧姑媽說道:
「巧姑媽,我不是不關心二姐,而是……二姐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去的結果,只有送死。」
瞅著她,巧姑媽只能歎一聲,因為,小妹說的一點也沒錯,這時候去問,不但問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來,說不定還會引爆家庭大革命。
楊西籮並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落入家人的目光中,她只是惱怒地收著地上的破碗,又惱怒地將破碗丟進垃圾筒中。
連小小的麵碗都要跟她作對嗎?為什麼連洗個碗都這麼不順利?她從滿是泡泡的水中再撈出另一個麵碗,用力地搓著碗沿,像在發洩什麼似的。
其實,以麵館如今的規模,這些工作根本輪不到她這個二小姐來做,但,負責洗碗的歐巴桑看到一臉殺氣的她,立刻主動讓位。
她用盡全力地搓著麵碗,幾乎沒把碗麵上的花紋給搓平,似乎把這碗當成紀沙舟的臉,毫不客氣地猛搓,愈搓火氣就愈大。
那個傢伙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幹嘛一定要想起他?他來不來都沒關係,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
心中雖高喊著不在乎,但稍有一點智慧的人都瞭解,「不在乎」三個字是用來麻醉自己內心其實的「很在乎」。
而紀沙舟並沒有楊西隨想像中絕清,吵完架的隔天,他就被總公司緊急召回美國總部開會,根本不在國內。
第九章
羅伯特位於陽明山的別墅,果然氣派非凡。
綠油油的草地被佈置成露天的宴客會場,白色的西式長桌鋪上同色蕾絲桌巾,直垂到了草地上。
而每隔幾公尺左右,桌上就會擺放著一盆羅伯特鍾愛的向日葵,嬌艷的火紅色和繫著白色心型氣球的金色綵帶,飄揚在整個會場中,帶出了主人簡單又不失高雅的品味。
這一天,台北市的天空難得不再一片霪雨霏霏,還露出了許久未曾見到的暖暖冬陽。
主人羅伯特夫婦笑容滿面地穿梭在場中,與前來祝賀的賓客閒話家常。只見一個個紳士名流優雅地舉杯輕啜,一個個衣香鬢影、挽著小提包高雅端莊的女士掩嘴輕笑,這一切,配合著現場演奏的管絃樂團不斷地奏出美妙的旋律,與桌上陸續被搬上桌的美味可口佳餚,構成了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然而,這樣一個難得一見的畫面,卻讓倚在二樓窗邊的楊西籮完全無心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