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就來了!」
驚愕的神情從慕容幸臉上一閃而過,轉而化為一絲苦笑,「看來,朕好像是一腳踩進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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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不太對勁。
如果單從局勢上說,無需多少觀察,即可明白眼下大燕面臨相當的嚴峻。十多年未遇任何戰亂,精兵仍在,但戰鬥力可想而知。尤其一直主持北方軍務的鎮北大將軍陣亡後,無疑雪上加霜。
但,顧紫衣心中縈繞的疑惑,是慕容幸的態度。
皇上回宮已經三天了,非常時期,自然繁忙異常,兩個人只有一次見面的機會。便是那一次機會,他卻什麼也沒說。
不是無話可說,她從他的眼神中知道,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留給她一個平靜的微笑,那彷彿可以代表一切的微笑是很讓人安心,但她一點兒也不歡喜。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甚至還有些懊惱。他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能跟她說呢?
難道在他心裡,還有不能跟她分享的事情嗎?
無聲的歎息在心頭幽幽地瀰漫,顧紫衣懶洋洋地拖著腳步。初冬已經來臨,庭園中的樹木凋零了葉,光禿禿的樹枝伸展向陰沉而無垠的天空。雲從北方來,那裡是慕容幸現在最關心的地方吧?可是他為何不知,他所關心的,也便是她關心的?
「太后,顧將軍來了。」
父親的身影,從小徑的另一頭閃出來,顧紫衣竟發覺心裡微微激動,也許是她現在太需要跟一個瞭解她的人談談了。
「我知道在這種時候,我不該埋怨他,可是我忍不住。」
示意退下了所有宮女,父女倆單獨地面對面,顧紫衣說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他到底瞞著我什麼?」
「女兒,你應該想得到。你之所以沒有想到,只是因為你太在意,你的注意只在他一個人的態度上。
父女倆之間,很少有這麼認真談話的時候,脫離了嘻笑的一貫方式,看來倒像一對朋友。這就是女兒長大了的證明吧!顧揚有些許感慨。
「也許你應該跳出來看看,你專心於一個人,就會忽略掉很多本來不該忽略的事情,而且,也會造成他的負擔。」
「我會造成他的負擔?」她愕然。
「是呀,因為你在依賴著他……」
「我沒有!」她急著辯白,「我明明很想替他分擔,是他不肯。」
「但是他會這樣感覺。再說,每個男人都不希望女人替他分捫責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
「那你告訴過他嗎?」
「沒有,我找不到機會。而且,我也想不出來,問題出在哪裡?如果我要替他分擔,就不會只是一句空話了事,我要知道我該做什麼?如果是我能力所不及的事情,我也不必勉強自己,我不想名義上替他分擔,卻造成他的困擾……
爹,你怎麼了?」
顧揚的眼神裡有某種她不明白的情緒,很像一個守財奴被人偷走了荷包。
「那小於的福氣真好。」顧揚揉了揉鼻子,低聲自語,「我要抬高價碼……」
女兒打斷了老爹的如意算盤,「爹,你在說什麼?」
「啊,」咳。那個,其實,事情很簡單,女兒你那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皇上現在最憂心的是什麼?」
「當然是西突厭的人侵。」
「對嘛。」老爹接著提示:「要解決西突厥的入侵,眼下最大的麻煩是什麼?」
「盡快派出援軍,還有……在前線督軍的將領。」
「對!」老爹繼續:「鎮北大將軍陣亡,這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必須找人替代,可是找什麼人去呢?」
顧紫衣一面想一面說:「一個威望隆重的將領,並且要熟悉北方軍務。」
「哎呀,真是我顧楊的女兒,再努力幾年,就可以趕上老爹的一半聰明啦!……呃,你別看我,你爹我是鎮南大將軍,多年來我過問的都是南疆的事情,對北方和突厥不熟,所以,這件事不適合我去。」
「……」
「你也料理了一陣子朝政,一個有足夠威信的人,當然地位也不能很低,又要熟悉軍務,最好是親身在北疆待過的人,想想看,最符合的條件是誰?」答案已經一點一點地引到了眼前,呼之欲出。
「皇上!」
她恍然,也愕然。慕容幸是想要御駕親征嗎?可是,心裡竟有許多的空落和慌亂。「御駕親征」,這樣的字眼在書卷見了無數次,但輪到的是那一個「他」,感受竟是這般不同。
「當然也有別的辦法,但皇上的確是最合適人選。而且,對皇上來說,這是責任也是機會,皇上年輕,剛剛登基,應該在軍中立威,取信於天下人。」
「可是……」
「皇上此去必勝。」鎮南大將軍以他的經驗解開女兒的心結,「我大燕北疆駐軍,多年來在鎮北大將軍手裡調教得很好。今次只是因為西突厥軍偷襲得手,再加上鎮北大將軍陣亡,才造成一時的慌亂。但今日的軍報,已成死守之勢,等到援軍不成問題,以我大燕的國力,西突蹶不是對手。而且,咱們還有一個強援——」
「大姐夫?」顧紫衣眼裡的陰霾漸漸散開,「他會出兵援助嗎?」
「且不說你大姐的話,他不敢不聽,就是為了東突厥著想,也不會願意家門口的對手突然增強實力,所以,他必定肯出兵。」
「那麼,我該做的是什麼?」
「你想啊,御駕親征,還有一個必須的條件,是什麼?」
「後方支援——我明白了!」
說來說去,就是要她監朝嘛。好吧,認了認了,雖然很煩人,可是,確實也不是多麼難的事情啦。多數時候,也就是像泥菩薩一樣傻坐就可以,反正,朝中有一班得力的朝臣在,並不需要她做太多的決斷。
「真是的!」疑惑一解,立刻惡形畢露,「這點事情也不肯跟我說,上一次他耍我,還沒有跟他算清楚,正好一起結!哼!」
「這一次跟上一次可不一樣。」斷腸突然出現在二人面前,用不變的平淡聲調說話。
「你怎麼又……你什麼時候……」雖然不像上次的效果那麼恐怖,可還是著實吃了一驚。
「我來的時候,你們正在談論主人親征的事情。」少年簡短地解釋她的疑問。
「可是你……」他怎麼總是這麼突然出現在私密空間?
雖然看他的樣子根本沒有自覺。
「抱歉,我很冒昧。」不習慣向人道歉,少年語氣生硬,「但是我想替主人轉達一些話,既然他自己不肯說。因為主人很在意你,所以我也只好關心。」
「原來你就是斷腸。」被冷落一邊,直接當成隱形人的顧揚插話,「你要說什麼?」
「主人並不希望讓你監朝。」顧揚繼續隱形,少年眼裡只看見顧紫衣,「上一次,主人確信危險都在他身邊,京中是安全的,所以才請你代勞。」
話裡的含意十分明顯,「這一次,會有危險?」
少年回答得很簡單:「是的,因為靖王在逃。」
圍捕靖王的事情,被西突厭入侵的事打斷,尚未大肆宜揚。但,顧紫衣當然已經聽說了傳聞。現在,兩件事情並提,似乎導向一個駭人的結論——
「靖王的謀反和西突厭的入侵,是互相勾結的同一個陰謀。」斷腸肯定了她的想法,「一旦主人離開,京中一定有變,主人就是想要將計就計。可是留守京中的人,將會陷入很大的危險。」
「可是,難道他認為將我置於危險之外,我就會高興了嗎?」她的語氣裡有一絲淡淡的戚傷和苦澀。
斷腸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主人會自責。其實主人一直都在自責……」斷腸的聲音第一次出現異常的波動,「他認為是自己的猶豫和固執才讓事情變成今天的局面,他認為自己是讓你,還有很多人陷入危險的原因,所以,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想要讓你遠離危險,」
「為什麼?」靜默中,顧紫衣低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聲漫長的歎息,「為什麼你會比我,更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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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中,慕容幸與臣下的爭執正激烈。
以尚書令為首,多數朝臣都不贊同皇上將朝務交給尚書今統理的打算。
「如果皇上堅持如此,臣等絕不封詔——」
「太后駕到!」
司禮太監的宜吟打斷了朝堂上的議論,朝臣們愕然地望著一身朝服的皇太后,出現在太極殿的門口。
「臣等叩見太后!」
尚書令驀然醒悟,率領群臣匍匐在地,眼角的餘光中,看見雍容的裙擺從面前款款地經過。
「眾卿免禮。」
太后步上了御座的台階,向著站起身迎接的皇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