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她要有心理準備再度遇見他的可能。皇甫暄輕輕歎了口氣,素手按上了胸口。
那向來平靜的心湖,波起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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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時刻,金鑾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兩旁,一名官員正立在殿中稟奏。
「啟奏陛下,近日,薩蘭在邊界增加了兩萬大軍,又在國中徵兵,似乎有不臣之心。臣以為……」
風玄烺聽著兵部尚書稟告邊關小國薩蘭最近的異常,神色漸漸凝重。
薩蘭雖然只是玉門關外的一個小國,國勢遠遠不如朔風皇朝,但向來以驃悍著稱,其人民數目雖僅有數十萬,但國中不論男女皆是弓馬嫻熟的戰士,若真有反叛的意圖,確實是個威脅。
只是……風玄烺忍不住覺得疑惑,因為薩蘭雖然民風強悍,卻鮮少主動對外宣戰,這十多年來更是臣服於朔風皇朝,謹守每三年進貢一次的本分,何以突然有不臣之心?
「薩蘭之事,兵部先行商議之後,朕再作裁奪。」
「臣遵旨。」
兵部尚書入列之後,見已無人再稟奏,風玄烺便宣佈退朝,又另外命令夏侯應天隨侍。
靜默地行走在迴廊上好半晌,風玄烺突然問:「薩蘭的事,你有何看法?」
夏侯應天早已在思索此事,便答道:『「其中必定另有內情,必須派人詳查。不過臣以為,此事或許和『那人』有關。」
「是嗎……」風玄烺雙眉微皺,又問:「關於那件事,你進行得如何了?」
「一切都在掌握中。」
「嗯。」
隨口應了一聲,風玄烺便陷人思考中,久久不發一語,直到步入御花園時,才開口摒退左右,只留下了夏侯應天。
「朕近日微服私訪,探查民情,未料昨日竟巧遇皇甫暄……」
「皇甫暄?是皇上欽點的未來皇后?」
「欽點……好個欽點!」風玄烺記起先前被夏侯應天設計,不得不下旨立後之事,忍不住皺眉白了夏侯應天一眼。
夏侯應天雙眉一挑,漫不在乎地笑道:「聖旨是皇上所下,自然是皇上欽點的,莫非皇上昨日一見,那皇甫暄竟是個無鹽女,所以想收回旨意?」
「非也。立皇甫暄為後是為了大局著想,要的是她的身份,至於美醜,早已不重要。」風玄烺心中真正的皇后,只有在他仍是太子時便香消玉殞的太子妃,至於其他女子,不過逢場作戲罷了,只要身份夠高貴,誰是名義上的皇后,他都無所謂。
「那麼,皇上有何打算?」
他不答反問:「朕問你,長安四大名門在長安勢力如何?以誰為盛?」
「皇甫、慕容、尹、賀雖然並稱四大名門,但是慕容家自從八年前,前任莊主與家人出遊遇襲而亡之後,繼任者行事低調保守,雖然還是關中第一大地主,聲勢卻已大不如前;尹家因為繼承人一事而紛爭迭起,目前掌權的尹老太爺仍健在,所以鬥爭尚未浮出檯面,但是尹老頭一旦過世,尹家必定元氣大傷,甚至有分崩離析的可能;賀家嘛……家風奢靡浪費,年輕子弟又多行事不端,而且看不到一個真正有才幹的,只怕也沒多少年好光景了。」
「皇甫家呢?」
「皇甫家不但家業興旺,子孫爭氣,最重要的是團結,這一點便遠勝其他家族,足以使家族綿延。尤其前年叛亂之後,皇甫家協助收容傷患、孤兒,又賑濟百姓,提供衣食,聲望更是達到了頂峰。」話鋒一轉,夏侯應天勾起一抹笑,「皇上不就是因此挑上皇甫暄嗎?」
「朕挑上她,是為了玄煒,從來無意立她為後。」
「皇上下旨已達年餘,此刻縱然想收回,只怕也難。」
「朕說了,朕並無意收回聖旨。」
「既是如此,皇上為何提起此事?」
「皇甫家已太過得人心,若是皇甫暄成為皇后,那麼……」風玄烺神色轉冷,肅然地看著夏侯應天。
此際,夏侯應天已知曉鳳玄烺心中的顧忌,他斂去原先玩笑的態度,微笑裡多了絲冷意。
「皇上是怕因此破壞了削弱世族勢力的計劃?」
「不錯。」風玄烺清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深沉,「若讓皇甫家的勢力再發展下去,勢必會形成獨大的局面。」
縱然對皇甫暄有好感,卻無礙他對全局的判斷,更不會影響他的行事。
「是否要臣……」夏侯應天雙眉一挑,右手虛斬。
「不必。這麼做太過直接,容易引人注意,而且若是不小心洩漏了真相,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朕有更好的主意。」風玄烺嘴角微揚,原本冷肅的神色霎時變為溫和的笑容,俊朗而無害。
他招來太監,微笑吩咐;「傳令下去,要各世族備妥家中所有適齡女子的畫像,就說朕要為諸王選妃。」
待那名太監退下後,夏侯應天問道:「皇上為何突然下此命令?」
風玄烺淡淡地道:「這是餌,可以讓其他世族壯大的餌。」
皇上是打算讓其他世族的勢力擴張,維持平衡,避免皇甫家獨大?」
「不錯,表面的平衡絕對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風玄烺劍眉一軒,眼中閃過一抹詭譎的光彩,「家族的勢力越盛,內部的權力鬥爭就越激烈,將來的衰敗也越徹底。而在衰敗之前出現的短暫壯盛,不但可以讓他們失去戒心,以便朕根除世族的影響力,更可以趁機擴張的穩固皇族的根基。」
「皇甫家那方面,皇上打算如何?光是這樣,最後仍是無法削弱皇甫家。」
「朕知道。所以朕打算對皇甫家作個測試,和皇甫暄玩個遊戲;如果通過了考驗,皇甫喧仍會是皇后,而未來的皇子也將有強固的背景作依靠。」
隨手攀下一朵雪白的槿花,風玄烺輕撫著柔嫩的花瓣;腦海中浮現一雙看似冷漠,卻暗藏羞澀的眼眸,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夏侯應天斜睨風玄烺,嘴邊噙著一抹含諷的笑容,「說到底,原來是皇上的風流病發作了。」
對於夏侯應天稍嫌不恭的態度,風玄烺毫不在意地朗聲大笑,神色自得。
「朕星風流,卻不至於讓兒女私情於擾了國事。」
「只怕皇上憐花太甚,分了心。」夏侯應天將視線投注在風玄烺手中的槿花,意有所指地揚眉。
風玄烺微微一笑,握緊手中的槿花,毫不留戀地拈碎,殘花落地……
他拭去指尖殘留的花汁,清冷的眸光直視夏候應天,「你設法讓皇甫家和『那人』扯上關係,把皇甫暄加進原先的計劃裡。一旦事情不若朕所想的進行,就讓皇甫家隨同那人覆滅,包括……皇甫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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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鎮南王府裡裡外外張燈結綵,裝飾得華麗又氣派,僕役穿梭來往於各廳堂之間招待賓客,忙得不可開交。
由於昭陽郡主風淨漓聖眷正隆,她的生日筵席自然是冠蓋雲集,熱鬧非凡。
賓客中,想借由送禮博取她好感,攀些關係的人,固然不在少數,意圖趁此良機結識更多達官貴人的也多有人在,於是宴客廳裡,時時可以聽見阿諛奉承、歌功頌德的詞句,氣氛頗為熱絡。
宴會進行之際,當今聖上風玄烺即將駕臨的傳言在賓客間漫開,把廳內的熱鬧氣氛推到了最高點。然而消息傳到皇甫暄耳裡,她卻無絲毫興奮之感,向風淨漓祝賀送禮之後,就離開了熱鬧的宴客廳,一來是不願見到皇帝,二來是讓耳根清靜清靜。
以前她偶爾會隨皇甫昭或項洛妍參加權貴富戶的宴會,但詔命加身之後,她就跟這類場合絕了緣。皇后二字帶給她太多麻煩,宴席中她總是受矚目的焦點,伴隨著的便是虛偽無趣的應酬,還有一堆趨炎附勢之人的嘴臉,這些都令她厭惡極了。
拋開惱人思緒,走人花園的碎石小徑,她心情甚好地獨自漫遊。
遠離了嘈雜的人聲,庭院裡只聞蟲兒卿卿鳴唱,夜來濃濃的馨香飄搖著,稀疏的星子爍爍,靜謐的氣氛舒適而宜人。
一陣風吹過,帶來涼意,也帶來吟詩聲。她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清朗的聲音吟罷,又聞一聲歎息。
低歎,像是一顆青石,投人她寧靜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漣漪。
宴席之上,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在衣著鮮麗的男女中搜尋著他的身影,但他並未出現;而現在,他出現了,她卻……
正猶豫著該不該避開,風玄烺已迎面而來。
「郎公子。」收斂游移的思緒,皇甫暄淡漠地頷首,想著該怎麼應對。
今夜的他,一身儒士打扮,手持泥金扇,腰繫紅玉,沒有昨日略帶放肆的神態,卻多了溫文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