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一股痛恨的殺意自他心中升起。他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冰冷的眸光緩緩掃過剩餘的十幾名黑衣人。
凜冽的氣勢逼人,一時間,黑衣人竟都不由自主地覺得心寒,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退了兩步。
風玄烺以與冷酷神情全然不同的溫柔,小心翼翼地讓皇甫暄倚靠到後方的紫籐樹上,隨即縱身襲向一名黑衣人——
他的攻勢來得突然,吃驚之下,那名黑衣人連忙避開。餘人亦退了一步。
孰料他只是虛擊,趁他們閃避的那一瞬空檔,足尖挑起地上的長劍,右手接住,順勢刺出——
霎時,長劍幻化成數十道寒光,疾如閃電地刺向四面八方;風玄烺的身影隨劍光而行,癲狂的姿態恍若風捲殘雲,殘酷地將一切化作虛無……
須臾,風暴止息。
無情的眸掃視過地上的屍首,確定所有黑衣人都已斃命後,他回身走向等候在紫籐樹下的皇甫暄,神色慢慢變得柔和,適才殺戮的瘋狂已遠去。
稍微檢視她的傷口,他補點了幾個穴道,然後撕下衣擺為她做簡單的包紮。
凝視著她因失血而蒼白的嬌顏,無數的疑問浮上了他的心頭。
「為什麼……」溫柔地拭去她額上的冷汗,他神色複雜地低語:「你明知會受傷,明知我的武功遠勝於你,為何要替我擋那一刀?」
輕輕撫上他的頰,她微微一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希望你安好……」
她回想不起當時到底抱著怎樣的情緒,只曉得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有萬般的不願,不願他受一丁點兒的損傷……
她溫柔的聲音拂過耳際,也拂過他的心……瞬間,他的雙眼變得深沉,隱隱透著無解的光芒。
「告訴我,在你心底,我是誰?」
他是誰?他是能教她心起波瀾的人,能教她心浮意動的人,他眸中的溫柔總教她捨不得移開視線……
這些,她都不能答,也不敢答,若說了,她的心也要徹底淪陷了吧?
她半垂眼簾,逃避幾乎要將她靈魂卷人的眸,幽幽說道:「你是郎焰君,一個敢與皇命抗衡的人。」
敢與皇命抗衡……低柔的輕語猶如利箭般射中他的心,愧疚感悄悄擴散,化作低抑的歎息。
一切……早已超出他原先的預想,不論是關於他或她。
握住她貼在他頰上的手,他試探地問:「如果,我說我是世上最不可能背叛皇上的人,你會怎樣?」
為什麼這麼說?
他想暗示什麼?
某個她一直逃避的事實在心的最深處蠢動著,答案呼之欲出。
她並非全然不知情的,只是……
「別問我如果……」她閉上眼,聲音有些顫抖。
無語地凝視她許久,最終他只歎了口氣,溫柔地抱起她,離開染血的紫籐林。
第七章
安置好皇甫暄,皇甫一家人便退出房間讓她安靜休息,每個人的的臉色都顯得相當凝重,因為皇甫暄的體質特殊,習武路數別於家傳武學,尤其忌諱見血,背上的刀傷是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該死的……暄是不能隨便流血的!你居然還讓她被砍一刀,這算是哪門子男人!」谷夜曇臉上淚痕猶新,怒氣沖沖地對著風玄烺低吼。
她忐忑不安地苦苦等候皇甫暄回來,要向她解釋所有事情,可她回來時卻是滿身血污的狼狽模樣,教她如何不心疼氣憤?枉費她還對風玄烺好感有加,認為他是皇甫暄能托付終身的男人!
風玄烺淡淡地省了谷夜曇一眼,未置一詞,沉靜的神情讓人看不出想法。
「為什麼不說話?暄受傷了你也無動於衷嗎?」谷夜曇氣得跳腳,她真的是看走眼了!
「夜曇,進去陪著小暄吧。」皇甫昭將她拉到身旁,掏出手捐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暄會原諒我嗎?」谷夜曇硬咽地吸吸鼻子,淚水又撲漱激地直掉,「我不該冒充她的……她從沒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她真的生氣了……」
「小暄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皇甫昭拍拍她的背,溫聲安撫道:「醒了就不氣了……真的,我保證……」
經過她好言好語地再三勸慰,谷夜曇才勉強止住眼淚進房,其他人見狀也紛紛離去,只餘風玄烺與皇甫昭二人。
「這邊請吧,郎公子。」皇甫昭伸手做請,示意到別處談話。
風玄烺劍眉一挑,將雙手負在身後隨她到不遠處的迴廊轉角。
「好個郎公子。」站定後,他微揚唇角,幽深的眸定定地望著她。
「哎,要我這樣的美人來扮黑臉可是會破壞形象的……」皇甫昭掩唇輕笑了起來,「事實真相還是留給始作湧者來揭示才適合呀!」
雖說妹妹受了傷,於情於理都該讓風玄烺送回,但他的出現仍是讓她訝異極了,他厭倦匿名遊戲了?還是另有內幕?抑或他……真對妹妹動了心,想坦白心意?
她覺得自己的種種臆測都有可能,不過問出口就不是聰明人的做法了,尤其面對的是風玄烺……
綜觀史冊,名君皆是毀譽參半的,即使得到對天下蒼生施以仁政的賢名,卻也難逃剷除異己穩固政權的非議,換句話說,能當個好皇帝的,就不可能是個好人。
風玄烺初登基時發生的奪權叛變中,朝廷種種亮眼的表現說明了新君主慎謀能斷,知人善任,而他渾然天成的帝王風範更是她所領教過的,在因賑災有功入宮受封領賞的時候,她完全被鎮攝在那威凜的氣勢之下,當時她就領悟到,與哪個世家大族斗都無妨,唯有跟風玄烺領頭的皇族作對是不可能有勝算的。
「你的確是個明白人,莫怪能以女子之身擔任皇甫家的當家。」
「您過獎了。」皇甫昭打住略嫌輕優的態度,眉頭緊鎖,「那一刀是小喧替您挨下的吧?」妹妹的武功稱得上是高強了,尋常刺客是傷不了她的,以傷口深而長的狀況來看,也只有在那種為了救人來不及防備的情形才可能造成。
風玄烺不答,算是默認了。
「幕後主腦真是個殺千刀的王八蛋!」皇甫昭忍不住低聲咒罵,他們一家子可是把小暄當成寶來寵的,連輕微的皮肉傷也沒給她受過,那不知打哪來的渾帳,簡直該被凌遲處死!
「他的下場,你會看得到的。」即使心中對主使者的怒火已幾近沸騰,風玄烺仍是一臉平靜,淡然的語氣中隱隱透著自信。
「喔。」皇甫昭應了聲,一點也不意外他的胸有成竹,她比較在意的是他對妹妹的情意,那始終沉靜的表情實在是讓人看不透真意。
『那麼……您何時想迎娶小暄入宮?」
風玄烺並未正面答覆,反道:「當年若非騎虎難下,朕並無意立她為後。」
「騎虎難下,哼哼……」皇甫昭聽了不禁火氣隱起,從今天的意外,她曉得妹妹情根已深,可風玄烺還不稍作表態,似乎是太過分了。
她深吸了口氣降火,習慣性地理理髮鬢,「人到底是護短的……畢竟皇族的面子遠勝於普通女子的終生幸福。」前年謠言四起之際,她就命人暗中深入調查,發現造謠者之一是風淨漓,風玄烺若是不順水推舟,就必須降罪於造謠之人,但他不可能捨得懲罰風淨漓。
「你不也護短?」風玄烺冷冷地挑眉,俊美的臉龐此刻顯得高傲難近,「你是聰明人,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你該明白。」
皇甫昭哼了哼,隨即淡然笑道;「您教訓得是。」
「真要立後,或許你才是最佳人選。」他以不帶感情的眼光審視著她。
「可惜,小女子福薄,並沒那樣的命格。」沒想到風玄烺竟是如此薄情,皇甫昭皮笑向不笑地微微扯動唇角,極力克制著瀕臨爆炸的怒焰。
「無妨,聯要的只是『皇甫』這個姓氏,是你或是皇甫暄都無所謂。」略一揚眉,鳳玄烺冷冷一笑,「皇甫家可以開始準備了,待朕命人議定吉日後,自會傳下旨意。」
「……」皇甫昭咬咬牙,嚥下幾乎要脫口的粗話,放柔了僵硬的表情,躬身一揖,「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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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風玄烺表面上說得無情,猶如平湖無風,漣漪不興,事實卻不然……
這一夜,他輾轉難眠,乾脆披衣走出寢宮散心,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舊日當太子時居住的東宮前。
摒退宮女太監,他獨自步入了東宮庭園,仁立在涼亭中回想今日發生的一切。
見到皇甫暄為他挨下那刀時,他的心彷彿也被刺了一下,腦中有片刻的空白;待他反應過來,她已在他懷中,不斷湧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
狂猛的怒氣襲來,令他遺忘了師尊的告誡,提劍大開殺戒。
他沒後悔,因為他們死有餘辜,何況即使殺了所有刺客,仍是不足抵去皇甫暄肩背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