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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弱水

  他真的感覺不出來嗎?

  「怎麼了?」

  「只是忽然覺得,無論如何修身養性,低俗的心念依然會存在……人要與庸俗全然斷絕真是件困難的事。」就那麼瞬間,她差點問出了那個問題。

  難啊,她終究是尋常之輩!她自嘲地扯扯嘴角,她奢想過多了,他所認識的她並不深刻,更不知有谷夜曇的存在,要分辨出來根本不可能。

  「你是不是怪我沒認出你和她的不同?」略一思索,他便猜到了她的心事。

  她一怔,隨即微微一笑,「我沒那個意思。執著在強人所難的事情上,除了徒長煩惱外,什麼也得不到,何必呢?」

  原以為她會為此而心存芥蒂,甚至因此與他爭吵,是以風玄烺才先聲奪人,故意誤會她,讓她急於解釋而忘了怪罪他,未料卻是他多慮了,因為她根本沒打算計較!

  再想到自己早認出谷夜曇並非皇甫暄,卻藉機戲弄谷夜曇,還裝著不知情地誤會皇甫暄……

  一絲歉疚悄悄湧上心頭,風玄烺默然無語地望著她。

  面對他的歉意,皇甫暄只是淡然一笑,挽起他的臂膀,「現在,你該陪我這個本尊遊園賞景了吧?」

  在後位一事未解決前,奢求太多只會讓自己變得不知足,她曉得他的歉意,曉得他的在意,這些便足夠了。

  她的不貪求讓他心生憐惜,立即以笑容響應她難得的主動,與她並肩而行。

  經過谷夜曇一事,他對迎立皇甫暄的決定更加確定了!不只因為相信她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后,也能做好皇子的教養工作,更因為對她動了心,只是……對皇甫家的處理就必須用點功夫,既要他們勢力興旺,又要避免他們勢力漸增,中間的尺度必須拿捏好……

  因為分心的緣故,風玄烺比往常來得沉默,教皇甫暄有些不習慣。

  走了一段路後,她忍不住問:「怎麼不說話?」

  「佳人在旁,我怎能不沉醉忘言?」他立刻收斂心神,神色也瞬間變得溫柔,甜言蜜語習慣性地脫口而出。

  皇甫暄微低下頭,心裡有些甜蜜,卻又有股淡淡的感傷。

  她相信他的溫柔對待完全出自一片真心,可她總覺得抓不住他的心思,那令她傾醉的柔情有時反像是重重交掩的紗幔,阻隔了她更深的追尋。

  他們的關係並不踏實……兩人間的牽繫太薄弱了,只建立在互有情意之上,少有心靈的深層交流,這樣太貧乏了。

  而且,他似乎不曉得,或者該說是無法理解她其實是不安的。對於他,她已全然敞開心胸,他卻沒給她任何承諾……

  或許,她想太多了……她該相信他的,口頭的承諾並不代表什麼,重要的是他的真心。

  如此一想,她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

  見她露出笑靨,粉頰淡染紅暈,風玄烺想起自己的虛假,心中又添歉疚;即便如此,他仍不打算改變自己的作為。

  迅速拋開不該有的思緒,他帶著皇甫暄往紫籐林深處的飛紫亭而去。

  飛紫亭位在敘秋園的東隅,也是此園邸景色最美的地方,在這附近的紫籐樹齡皆達百年,茂密的枝葉、籐蔓接連成一片偌大的涼蔭,每逢花開時節,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紫色鈴串搖曳生姿,嫩紫色的落瓣隨風起舞,遠看林間紫煙迷茫,近觀則似千萬隻紫蝶翩翩飛舞,吸引了遊人如織。

  站在亭前,皇甫暄昂首仰望匾額上蒼勁有力的篆字,輕聲問:「這亭子的傳說你聽過嗎?」

  「你是指姻緣亭的傳說?」

  「嗯。」她悠悠地敘述起傳說:「開國君主風令偉在那棵老籐下邂逅了他日後的妻子,倆人相攜相持,白頭偕老……」

  她的目光落在亭邊那棵最籐最老的紫籐下,幾個年輕姑娘或低首虔誠祈禱,或在籐枝上結系寫著意中人姓名的緞帶,盼能因此締結良緣。

  「也許,我們也能成為姻緣亭的另一個傳說。」

  看著她羨慕嚮往的神情,他竟脫口說出自己也沒料到的話。

  她頗感意外地看著他,心中一陣悸動。

  「但那畢竟是不可能的,除非……我能以另一個名字存在。」皇命橫亙在他們之間,如果無法解決,她與他……不會有將來……

  「也許不必。」話既出口,他也不打算收回,順勢還給了她一些暗示。

  「哦?」她訝然地望著他自信的笑容,覺得他話中別有深意,卻不願也不敢多想。

  沒再多說什麼,他牽著她的手走向一旁系滿緞帶的紫籐,還跟圍在紫籐旁的姑娘們討了兩條緞帶。

  她拿起其中一條,緊緊握在手中,心兒怦怦地跳得厲害。

  深吸了口氣,她強抑著緊張,故作鎮定地輕聲問:「要做什麼?」

  「我想學她們結姻緣帶,只是不知這法子對男人是否有效。」他晃晃手中的緞帶,微笑的模樣彷彿一個好奇的大男孩。

  「誰要和你結姻緣!」話剛落,她便羞紅了臉。

  他微笑不語,只握緊了她的手。

  察覺到旁邊幾位姑娘羨慕的眼光,她甜滋滋的心裡卻摻雜了幾分苦澀。從前不在意的皇命,如今卻像千金大石般壓在想追隨他的心上,教她不知如何抉擇。

  該成全自己嗎?

  她心裡亂紛紛的,難以做出選擇,再看他卻一副胸有成竹,完全沒有任何擔憂煩惱的模樣,忍不住問:「你打算怎麼辦?」

  「嗯……如果男人結這帶子沒效的話,那我們就一起結。」明知她問的是什麼,風玄烺卻故意逗她,還笑得頗為得意。

  「我在說正經事!」皇甫暄嗔惱地搶過他手中的緞帶,蹙眉道:「我要問的是、是……」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地嚥下,她跺了跺腳,背過身去不理他。

  「我說得是正經事呀!」語音裡儘是無辜。

  她哼了一聲,猛地回身瞪了他一眼,「那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該拿我身上的皇命怎麼辦?」

  他還悠哉悠哉的,她可是煩惱得要命!

  「一切順其自然即可,你何必憂慮?」

  『你……」她氣得接不下話,那句她一直奉行不渝的「順其自然」,此時聽來儘是無比刺耳。

  面對她的怒氣,風玄烺只能微笑以對,畢竟戲還沒到收場的時候,而且他還想享受追求佳人的滋味,不願自曝身份;不過最要緊的,她嗔惱的模樣實在是可愛,教他忍不住想繼續逗弄她。

  「你只會笑,就不懂體恤我的難處……」

  皇甫暄本還想說幾句洩洩悶氣,棚架上頭的枝葉卻沙沙顫動了起來,葉隙間幾縷銀光掠過,五、六個黑衣人連人帶刀自棚頂垂直穿刺——

  兩人倏地往不同方向跳開,因為應變迅速,並未受傷,然而原先在樹下的姑娘們卻都重傷斃命,一時間,鮮血漫流……

  一擊不中,黑衣人又向兩人進擊;來人攻勢凌厲,他們手無寸鐵,只好赤手空拳與刺客交手,而後又有十幾人自紫籐林荒僻的角落現身,加入了戰局。

  風玄烺略一計數,來襲的刺客有二十餘人,不但人數勝過上次,連武功也強多了,偏偏這一次,潛伏在敘秋園的侍衛似乎被其他刺客纏住了,因為他聽到不遠處的幾個地方都傳來了打鬥聲。

  雖然如此,他自忖尚且可以輕易解決這些刺客,只是不知皇甫暄的武功是否能對付得了。

  瞥眼間,見她出掌擊倒了一名黑衣人,風玄烺心中一安,知曉她不會有問題,便決定拿這些刺客來活動活動筋骨。

  纏鬥中,黑衣人別有用心地漸漸拉遠他們的距離,以圍攻包夾的方式,切斷了二人的應援。

  怎麼又碰上這樣的事?

  皇甫暄厭煩地皺著眉,拳腳齊發地打落迎面砍來的尖刀。

  她並不想殺人,但這些黑衣人相當難纏,看準了她與郎焰君無人支持,仗著人多勢眾,輪番攻擊,想借此耗盡他倆的體力,再趁機狙殺。

  眼看刺客們被打倒後又站起繼續進攻,簡直沒完沒了,她心一橫,旋身踢飛背後偷襲的黑衣人,順勢抄起遺落在地上的單刀,輕盈地穿梭於黑衣人間,揮轉出一道又一道凌厲的銀光,銀光所及之處皆噴濺出怵目殷紅,血色刀光交映,一時間林中哀嚎四起。

  打鬥之餘,皇甫暄仍不時分神留意風玄烺的情況。

  只見他神態自若地周旋於眾黑衣人間,不疾不徐地閃避還擊,姿態瀟灑,顯然游刃有餘,完全不需她擔心。

  就在她放下心,將注意力轉口之時,眼角餘光卻瞄到棚頂又有兩人竄下,直襲他的背後。

  大驚之下,她發掌隔開前方阻礙,手中單刀激射而出,貫穿了其中一人的胸膛,同時縱身躍至風玄烺身後,硬生生地接下一刀。

  強忍肩上劇痛,她倏地回身,一掌擊斃殺傷她的人,而後再也支持不住,呼吸一窒,無力地倒下——

  「暄!」

  風玄烺原本自得的笑容瞬間變得陰寒,焦急地將她攬人懷中,同時發掌擊退身旁的幾名黑衣人,並趁著得空的瞬間,利落地封住她傷口附近的大穴,匆匆退至一棵紫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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