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傷莫名地教他感到在意,心中隱隱作痛……
因為她捨命替他擋了一刀?
是,卻也不是……
為他捨命的人很多,但他們為的是太子風玄烺或是皇帝風玄烺,而她卻是為了一個身份不明的郎焰君……他們因他的身份捨命,她卻是為了他的人……
想著,心又一陣刺痛,他的手上似乎仍留著鮮血的微溫,眼前又好像看到她蒼白虛弱的微笑……
你明知會受傷,明知我的武功遠勝於你,為何要替我擋那一刀?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希望你安好……
輕柔的話語彷彿咒語般捆住了他,感動、憐惜、心痛、恐懼……諸般心緒揉雜……
所以在皇甫家,他逃了……用平靜的外表掩飾心中的震撼,用冷漠的言語遮蔽紛雜的思緒,以他最擅長的君王偽裝面對皇甫昭的詢問,自欺地將一切淡化,他的目的仍只是為了皇家……
然而面對自己時,他卻無法否認一切已不同了……他確實被撼動了,想娶皇甫暄早已不僅是為她的姓氏,更是為了她的人……
只是這些,他都不能對她言明,因為他是皇帝,不能只講兒女私情,而要顧及所有的利害現實,更不能顯露出弱點,讓人有機可趁!
所以,就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皇后」吧,即使她也是……只有他知道,她會是他的「妻子」……
是的,他能給予的,僅是奉上皇后的尊榮,其餘的,只能永遠埋在他心中……
但,她會怎麼想?是否能理解他的難處?即便能,她也可能成為另一個水泠,孤燈寒枕,寂寞訴菊花……
長歎一聲,風玄烺抬起頭,只見一彎眉月斜掛天際,清輝冷月更映照出了他內心的孤寂。
高處不勝寒……
對著夜空,他悄聲問:「泠兒……暄,會不會變成另一個你?」
歲月模糊了水泠的容顏。但他仍記得她臨死前的言語……」
殿下,這是最後一次了……您叫臣妾的名字好嗎?
不是愛妃,而是泠兒……就算一次也好……臣妾好想聽您喚我的名,假裝我們……只是一對平凡夫妻……
不是太子,也不是太子妃……
泠兒……
你哭了……我終於確定……你對我終究有情……
你讓我猜得……好辛苦……
噓,別說話,你好好休息。
不……讓我說完……我……我……
泠兒!
知曉了你的心,我……死而無憾……
你不會死的!
答應我……別讓下一個真心愛你,你也……也愛的人……猜得這麼辛苦……別讓她像我……孤燈寒枕,寂寞訴菊花……答應我……
我答應你!
那……我就安心了……因為這樣……你的心再也……再也不會孤單……再也不必將所有心思……辛苦藏起……再也不必……不必……
微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恍若絮語……
「泠兒……你在怪我沒做到答應你的事?」回望幽暗寂靜,無人居住的東宮宮殿,風玄恨垂首哺語:「可是,朕是皇帝呀……」
他的心只能寄托在他的行動,然後,期望伊人能理解……就算皇甫喧無法理解,他也不可能放開她。
水泠的死讓他知曉,即使是天子,手中能掌握的也只有現在,因為紅顏易逝,芳魂難留……縱使奉上所有,若伊人已渺,就再也喚不回……
如果不掌握現在,又如何有將來?
就算皇甫暄認為他自私也無妨,他會緊緊捉住他所能掌握的!
輕歎口氣,他仰天哺哺自語:「暄,你會明白朕的苦衷嗎?朕井不想讓你猜,可是你能懂嗎?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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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夜曇輕手輕腳地將湯藥擺上小几,在床沿落坐,凝視著床上的睡顏。
半醒的皇甫暄睜開檬隴的眼,不太能集中意識,這兩天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睡醒醒間總覺得疲倦極了。
疼惜地輕撫上她失溫的頰,谷夜曇輕聲問:「好些了嗎?」那天真不該讓風淨漓知道信的內容。
「一點都不好……痛死了……」皇甫暄皺了皺眉。
「向我喊痛,也不想想我有多心疼。」谷夜曇看著她
眼底的不悔,心中只有歎息,她真的會聽她的勸告嗎?
「哪時你也知道心疼我了?」皇甫暄微嗔,虛弱的語音中隱有撒嬌的味道。她讓谷夜曇扶著坐起,側身靠上較墊。
端起放涼的湯藥,谷夜曇一匙一匙地餵著她,「不生我的氣了?」
「不氣了。」皇甫暄輕輕一笑。那天她確實怒火中燒,可見到了夜曇欲言又止的淚顏,腹中氣火便削減了大半。從認識以來她倆間幾乎是沒有空隙的,突然插進一名男子而她又有意隱瞞,夜曇會不滿而做出冒充她的舉動,她能理解。
「要是你先說明了,那種尷尬場面也不會發生。」當時皇甫暄那疏離的表情和口吻讓谷夜曇打心底害怕,害怕會因此失去至親的知心人,害怕又要回到孤單的一個人……
「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絕不。」皇甫暄十分內疚。時光總是匆匆,流逝的同時也帶走了許多記憶,曾幾何時,那雙令她揪心的寂寞眼眸已悄然自腦海中淡去,她都要忘了,她的本質仍是那個孤寂的谷夜曇……
「要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谷夜曇搖了搖頭,以指梳著她技散的柔亮秀髮,「還記得以前在苗疆雨花溪畔的事嗎?」
「我怎可能忘了……那是一輩子的約定啊。」
皇甫暄和谷夜曇定定地對望著,在彼方的眼中看見了十一歲那年的秋分時節,雨花溪畔獲花正開,一片渺然煙茫,她們兩個並肩坐在溪畔大石上,向天誓言要共享苦樂,絕不背叛離棄對方……
她們其實都是為對方著想的……
兩人都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前嫌盡去。
「暄,」谷夜曇誠摯地執起她的手,「這話你或許不愛聽,但我還是得告訴你。」
皇甫暄表情為微微一凝,「……沒關係。」她知道她要說什麼,而她也想瞭解她抱持何種看法。
「離開郎焰君。」谷夜曇一字一字說得分明,眼裡寫滿認真。
「給我理由。」
「因為,他是皇上。」
「他不是!」堅決的反駁想也不想地便脫口而出。
皇甫暄有些愕然,為何自己的反應會如此果斷激動?
好似夜曇的話語帶著刺,毫不留情地襲向心中某個被強硬封印起來的角落,而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躲開,全然抗拒面對……
「他是!你心裡早就有底了,暄,一國之君不會是一個好對象的……」谷夜曇語重心長地道:「皇帝只有一顆心,卻要由後宮眾多佳麗來分,皇后雖為眾妃之首,也不過是等待垂青的一個罷了!你能忍嗎?你能忍受把整個心掏了,換來的卻是一份零碎的愛嗎?」
皇甫暄默然。
她能嗎?能跟別人共享丈夫嗎?
不能,她做不到……所以她一直躲,一直逃,裝做不知情……
過了許久,她才道:「夜曇,我是掏了心,我對我認可的、喜歡的人一定是掏心相待,但也就是那樣子而已……郎焰君,好吧,我承認喜歡他,甚至……愛他,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像你、像其他家人一樣重要,不會再多了……我不會把唯一的心繫在唯一的人身上,那樣太孤獨了,我不可能只為了一個人活著……」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對風玄烺的愛並不像你自己說的那樣簡單……或許你的情意總是雲淡風輕,可這樣的情絲已經足以扯裂你的心了!」谷夜曇硬起心腸,就是要她面對現實。
「別這樣逼我……」皇甫暄的臉色暗沉了下來。她難道會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嗎?只是,她早就回不了頭了……
「風玄烺不會愛你的。」谷夜曇將額抵著她的,近乎懇求地低語,「離開他吧,我不希望見到你為情心碎的模樣。」
「我喜歡的是郎焰君,不是……」
「夠了!你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呢?」谷夜曇有些氣憤地打斷她,伸手扳回她別開的臉,「你曉得風玄烺對昭姊說了什麼嗎?他要的不過是皇甫這個姓,為了得到皇甫家的勢力,你也好,昭姐也罷,他娶誰都是無所謂的!」
前天,她因為不大放心,便又悄悄地從房裡出來,躲在角落偷聽皇甫昭和風玄烺的談話,誰知風玄烺的態度竟是如此冷酷無情,讓她心寒到了極點,所以,她無論如何也要說服皇甫暄離開風玄烺。
「他絕不是這樣的人,他對我是真心的!」皇甫暄撥開她的手,卻不小心牽動了傷處,疼得她擰緊了眉。
那番話聽在她耳裡成了故意低毀,因為夜曇一開始就存在偏見,在敘秋園的時候,她倆的氣氛鬧僵了,她又為郎焰君負傷,當然會刻意扭曲有關郎焰君的事。
「小心點。」谷夜曇見狀,立刻放軟了態度,仔細地調整皇甫暄身下的軟墊,又拿來絹巾擦拭她額角鬢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