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逸不險峻,清奇而不峭拔的山嶺峰巒間,有一條順著山勢蜿蜒而下,平坦但僅容一輛小驢車可行的小徑道。
小山徑兩旁是高而密實的深林,除非是熟知此山徑的人,否則尋常人根本難以得知這小山徑的存在。
此時,一列為數約莫十一、二輛的小驢車,沿著小山徑往下走。每一輛小驢車皆載著一個大竹簍,一輛接著一輛,領路而行的是個年約三十,身著粗布短衫,莊稼打扮的壯漢,後邊拉著小驢車的清一色是未滿二十的小伙子。
他們是仙霞嶺附近一處小小村莊的居民,他們每天一早天色微亮之時,便將剛采收的蔬果和活的牲畜,裝進大竹簍裡,翻過一座山嶺,把這些東西送進「迷霧谷」,每天往返一趟,數十年如一日。「迷霧谷」是他們莊稼作物唯一、也是最好的買主,「迷霧谷」給予多二倍的價錢收購,但也要他們為此谷的存在守密,若是洩露了此谷的位置,必須付出全村盡滅的代價,也因此發展出和「迷霧谷」休戚相關的關係。
一行小驢車回到山腳下的小村莊後,便各自散隊回家。
一個身穿褐黃短衣,戴著草笠的小伙子,低著頭拉著小驢車沿著通往村外唯一的徑道直走去。
領隊的壯漢見狀遂問:「阿山,你不回家,要把驢車趕去哪裡?」
小伙子沒有回頭亦沒有停步。「我要去那邊載點東西回來。」
領隊漢子聽了便不再追問,逕自趕驢車回家了。
小伙子將驢車趕出村莊外,找個隱密處停了下來,確定四方都沒有來人時,才抬手拿下草笠,現出一張又美又俊的容顏。
趙清兒再次確認四周無人接近,才過去打開竹簍蓋,輕喚:「喂,可以出來了。」
片刻,毫無動靜,她便探頭往內瞧,只見南宮靖和那個被她點了睡穴的小伙子,兩人靠在一起,睡得正舒服呢。趙清兒只得伸手將他搖醒。「喂,你醒醒,我們到地頭了。」
南宮靖揉揉眼睛。躲在竹簍裡又走山路,像極了小時候坐搖床的感覺,所以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我們快走,我點的睡穴再過不到兩刻鐘就會解開了。」趙清兒焦慮地催促著。
南宮靖站起爬出竹簍,從驢車上下來,拉拉身上的長衫。「那我們就走吧。」
「好。」趙清兒說完,運功提氣施展輕功,一躍便是數丈遠,原以為他也會施展輕功和她一起並行,哪知停身一看,他卻是安步當車,慢慢地晃步。
趙清兒不覺心想:會不會他自恃武功高強,所以要讓她先走,他才隨後追上,所以便又提氣縱身一躍,待停步回頭,卻見他在身後老遠的地方依然晃呀晃的。
難道是嫌她的距離不夠遠?趙清兒只好再度向前躍跳,再停步,卻見他已快看不見人影了。他到底是怎麼了?自恃武功高絕,看不起她這宛如彫蟲小技般的輕功嗎?心裡雖然有氣,卻也拿不定主意——是要繼續往前走,還是要等他過來?
看看前面的山路,又望望仍安步當車的他,趙清兒最後決定等他過來。
等了好一會兒,南宮靖才姍姍走至她身前。
趙清兒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不施展輕功?這樣我們才能快點下山呀。」
南宮靖看著她說:「我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趙清兒疑惑自己是否聽錯了,不覺再次確認:「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不會武功。」南宮靖答。
什……什麼!趙清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了好半晌急急追問:「你說你不會武功,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沒練過武功的意思。」南宮靖不徐不疾地說。
「可……可……」趙清兒驚得口吃了,勉力定了定心神,吞了口唾液後,才問得出後面的話:「可是,你不是木天南他們的小師叔嗎?」
南宮靖一點頭。「沒錯,論輩分,我的確是他們的師叔。不過他們是嫡脈,以繼承武功為主,我是旁支,可以不用練武,但事實上我也不是不想練,而是受限於先天的缺陷無法練武。」
「可是你……你不是說你可以殺死衡山派的掌門人嗎?」趙清兒問。
南宮靖又是一點頭。「沒錯,我是說過我可以弄死他,卻沒說我是要用武功打死他啊。」
天哪!趙清兒簡直快暈了,原來他真的不會武功,而非她所想像中那般,武功出神入化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南宮靖見她似極其失望的樣子,便問:「你是不是後悔了,認為我不會武功就沒法幫你報仇了?」
趙清兒感到全身虛脫,只能點點頭。
南宮靖凝著她,沉默半晌才說:「所謂報仇,是以彼人之道還諸彼身,目的就是要殺死對方而已,而要殺死對方,不見得只有用武功一途。」
趙清兒思索過後亦覺得他的話有理,不覺點頭。「你說的也沒錯,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睨著他。「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南宮靖點頭。「當然。」
趙清兒本能追問:「什麼方法?」
南宮靖眼眸一轉,綻開抹迷人卻又莫測高深的微笑。「現在不能告訴你,說了就不靈了。」
趙清兒感覺他似有意隱瞞,不覺又懷疑了起來,心念一轉故意說:「你知道嗎?『黑霧山』的勢力很龐大哦,聽說連號稱江南第一大門派的衡山派,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哪。」
「這樣啊。」南宮靖聞言,不禁自言自語了起來:「沒想到『衡山派』這麼的沒用,真令人意外。」
聽他的語氣似不把「衡山派」看在眼裡,心念一轉,趙清兒問道:「你究竟想怎樣幫我報仇?」
南宮靖突地對她綻開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輕語:「讓它從武林中除名,這樣可以嗎?」
這是第一次看見他露出令人心迷神眩的笑容。趙清兒閃神了一剎那,但在那迷人黑眸的深處,同時也閃爍著冰冷又隱含殘酷的神芒,美麗中又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從背脊竄上一股寒意,彷如置身於冰窖般。
南宮靖見她楞然發呆,便問:「這樣還不行嗎?」
趙清兒倏然回神,只是無意識地連迭點頭。「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
語畢,卻又不由暗想:除名?不就要死絕殆盡嗎?憑他?辦得到嗎?又會怎麼做?趙清兒更感不安了。
「那我們就走吧。」南宮靖說完就舉步往前走。
趙清兒看看他,又回頭望望遠處的小驢車,思忖過後追上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去。
南宮靖見狀不解地問:「你怎麼了?肚子痛嗎?」
「我要施展輕功,你上來吧,我背你。」趙清兒說。
南宮靖卻遲疑著問:「你背得動嗎?」
「應該可以的,你快上來就是了。」
南宮靖聞言,便不再遲疑,走上前趴伏在她背上,雙手自然地攀抱她的粉頸。
從小到大,除了爹親,從來沒和任何異性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呢,趙清兒不免微感羞赧,但令她頗感意外的是,她這無名又無實的相公,並沒有想像中的重,也很安分。
「可以嗎?」南宮靖不放心地問。
「可以的,你要抱好哦,要是不小心摔了下來,可能會很慘。」趙清兒不忘叮嚀他。
「我知道。」
趙清兒背穩之後,便施展輕功朝山下奔去,奔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才想起了一件事,問道:「你知道『黑霧山』在哪裡嗎?」
南宮靖立即答道:「在幕阜山附近。」
趙清兒對他回答的速度感到驚奇,又問:「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啊?你去過嗎?」
「江湖上的各大小門派,只要不是名不見經傳的,我大致上都知道位置。」
真令人意外呢,但趙清兒旋即又想,他該不會只是隨口瞎蒙吧?不覺心生一計想考考他,遂問:「那你知道『六合門』在那裡嗎?」
「『六合門』在桐廬,掌門人戈南亭,二師弟桑子修,三師弟華玄,自稱是『六合三傑』。桐廬的另一個武林名家是『正義山莊』,莊主閻海煌,雖自稱為『正義』,但真正的為人卻是既不正也無情義,可以為了垂涎拜弟妻子的美色,勾結『天狼幫』的三幫主鐵狼,將其拜弟成飛揚一家滅門殺絕,結果美色卻被鐵狼給霸佔了,到頭來是壞了名聲又賠了夫人。」
趙清兒聽他如數家珍,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疑惑。他怎會知道這些鮮為人知的江湖秘辛呢?不禁問:「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南宮靖答:「這是我師侄他們講的,也是彤雲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他更是出手從閻海煌刀下救了成飛揚的女兒,並把她送到『三指神尼』的門下學藝,期冀她將來能親手報了殺父奪母之仇。」
嚇!真教她愈聽愈心驚呢,「三指神尼」在武林中的德望、武功、地位都堪稱前輩中的前輩,而管彤雲竟然有辦法叫「三指神尼」收徒!難道他們交情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