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宇琛厲聲喝止,內心狂燃著憤怒的火。
他無法忍受有人這麼說她,從她清澈、無畏的眼神,看得出來她是相當潔身自愛,絕對不是鄉長口中那種淫蕩的女人。
「皇上,這……」佟傅玉不解的開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大祥在杭州是出了名的惡霸,為富不仁、魚肉鄉民,直到他上任才稍微收斂,為何惡霸卻成了受害者?本想問明,卻被宇琛揮手截斷。
「你叫康盼兒?」
「民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康盼兒。」
宇琛笑了笑,就是她這種八風吹不動,穩坐紫金蓮的無懼表情吸引了他,到現在為止,她沒有過於波動的情緒表現,除了方才被他抱著的時候。
「鄉長所言,你可有話要反駁?」
「我……」康盼兒有些遲疑。若是平常她一定會大聲反駁,但今兒個她是怎麼了?在他目光注視下,她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宇琛不悅的說,為了她的遲疑。
天殺的!她竟然不反駁!更可恨的是,他竟會因她的不反駁而怒染胸臆。
康盼兒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怔愣的看著他。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裡怒氣,「你放心,只要你有冤屈,朕一定會盡君主之責照顧子民,還你一個清白。」
她有些失望,照顧子民?就這樣嗎?
當然只有這樣,不然,你認為還有什麼原因?
她挺直了背脊,「民女是冤枉的!」
宇琛點點頭,然後一臉嚴肅的看向王大祥的妻妾王陳氏及王宋氏,毫無溫度的笑著,「你們呢?對鄉長所言,有沒有要反駁的?」
兩人發著顫,抖著聲說:「沒……沒有異議。」當然不能有,鄉長說的都是她們編來騙他的。
「那好,佟傅玉接旨。」
「臣在!」佟傅玉連忙跪下。
「朕命你審理此案,盡速調查,限你二旬日破案,罪者依法論處。」
二旬日應該足夠釐清案情,也足夠讓他釐清對她的感覺。
「臣遵旨!」
宇琛抬頭環顧眾人,朗聲道:「待真相大白,律法自會還給受害者公道,若是康盼兒有罪,依法論處死罪,朕不會再插手管。但若是無罪……」他特別看了王陳氏和王宋氏一眼,「誣人清白,毀人閨譽者,法理也不會饒恕。」
王陳氏和王宋氏又是一顫,心裡直喊糟。
康盼兒直視著前方,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第二章
窗外霪雨霏霏,由飛簷滴落的雨滴,滴滴答答的響著,暮春的夜仍透著些許涼意。
康盼兒靜靜地端坐在窗台旁貴妃椅上,柳眉鎖著濃重的愁緒,清亮的雙眸直視著窗外。
她無聲的歎了口氣,這是一個看不到月亮的夜,只有房舍內零星的燈火散射著昏黃的光芒。
一陣風兒襲來,她下意識的焐了焐冰涼的雙手。
自從在湖畔被當今皇上所救,就被帶到行館來,至今已過了好幾天。這段日子來,她的日子過得有如置身仙境,儘管因為她的案子還在審,她不能來去自由,但她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幸福的。
幸福?嘲弄又悲慼的撇一撇唇,她,康盼兒,是和幸福無緣的。
她是孤女,自幼即被賣入王府,本以為可以在王府平靜過完一生,不去過問世間俗事,只管溫飽,沒想到卻碰到這等事。
被人誣陷不貞不潔,饒是再看得開的女子都無法釋懷,但在面對世俗禮教的瘋狂和正義的泯滅後,她竟然激不起任何的懼怕。
一雙堅強有力的鐵臂和盈滿柔情的黑眸,將她從鬼門關帶了回來,只是,她獲得活命的機會,卻失去了一顆平靜的心。
這就是悸動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過去的十八個年頭,她的生命裡只有永遠忙不完的工作,感情世界她從未涉及,也可以說從未有人像他一樣給她同樣的感覺。
老天!她愛上他了?!
可他是天子啊!而她只是一株賤草,無足輕重不具任何影響力。
如果她從未見過他眼中的溫柔,她可以克制得住,但當時他那帶著霸氣的柔情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再也不可能有脫身的機會。
怎麼辦?該怎麼辦?
愛上他是不可能會有好下場的,康盼兒,把心收回來,別再陷下去了!
這情感來得太快太猛,但結果卻是注定傷心和失望。
他貴為天子,身邊便是鶯燕環繞,脂粉四飄,天子的手一撈,即是滿得溢出來的傾城絕顏,身子一晃,便陷入奇艷的花叢裡。
想那後宮佳麗三千,冶艷孤冷,溫婉柔煦,才氣縱橫,各式各樣的女子應有盡有,但她們即使再受寵,還是逃不過同樣的宿命──要和這麼多女人共侍一夫。
這是她無法接受的,她不求榮華富貴,只要一個獨屬於她的男人,在那個男人懷裡,她可以傾心依靠,不需要和別的女人爭寵而喪失了自我,這才是她要的生活。
所以,帝王家的愛恨情仇,不是她能沾的!
等等,康盼兒,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不要自作多情了,他對你並沒有感情,這一切的舉動不過是國君對子民的照顧,只不過是仁民愛物之心罷了。
而你對他也只是對君王的感恩之心,對他所做的一切心有感念而已啊!
是的,康盼兒,這一切就是這樣,沒有別的,絕對沒有什麼男女之間的感情。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叩門聲。
康盼兒拾回心神,「請進。」
蘭嬤嬤踩著花盆底鞋走進來,旗頭的流蘇微晃,她笑容和煦的看著眼前打心底喜歡的女孩。
自從那天萬歲爺帶著她回來,並安排她住到非常人能進出的東翼廂房時,這個讓萬歲爺打破禁令的女人就引起她全部興趣。
透過小喜子和沙德爾的解釋,她知道了她的遭遇,但她並不擔心,因為只要萬歲爺出馬,就是黑白無常也得乖乖的把人交出來。
讓她有興趣的是,萬歲爺一定很喜歡盼兒,雖然這些日子他都沒來看過她,但他是在忙著盼兒的案子,而且每次向他報告她的起居時,他眼神中的柔情和關切,在在證明了這一點。
在宮中,雖然萬歲爺已有許多的妃子,但他始終不曾立後,這一點讓老佛爺憂心,也讓朝中大臣多有爭議。
事實上老佛爺和她都心知肚明,萬歲爺始終不肯立後是因為他沒有碰到真心喜歡的人。
如今萬歲爺找到了心儀的人,國母人選就不再懸而未決。
老佛爺並不會歧視民間女子,如果萬歲爺又非要盼兒不可,那麼縱使朝中有異聲,也起不了作用。
「蘭嬤嬤,你怎麼了?」康盼兒關心的看著她,焦急的問著。
也難怪她會擔心,這蘭嬤嬤一進門,又是深思又是傻笑的,可把她嚇了一跳。
「沒,沒事。」好險,差點露了餡。蘭嬤嬤慶幸著。
「盼兒,住這還習慣嗎?」她轉移話題的問。
「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冷清。」
「那當然,沒有萬歲爺的命令,閒雜人等是不准進來的。」
「那……」她有些狐疑,「你怎麼在……」
「哎呀!我不同,萬歲爺會准我進來的。」喝她的奶長大的,不是親娘也是半個娘。
康盼兒沒再說什麼的微微一笑。
「盼兒,你覺得萬歲爺人怎麼樣?」
康盼兒有點不解,「蘭嬤嬤,你在說什麼啊?」她怎麼會這樣問,她口中的人是當今聖上,她一介平民,任何批評都是大逆不道啊!
「我是說你喜歡萬歲爺嗎?」蘭嬤嬤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問道。
「什麼……」康盼兒漲紅了臉,她有表現出來嗎?「蘭嬤嬤,你別開玩笑了,盼兒只是地位卑下的婢女,盼兒當不起啊!」
「當得起、當得起!」蘭嬤嬤開心的笑著。這小妮子果真喜歡,瞧她害羞的!
「不,盼兒從未想高攀。」她嚴肅的反駁,「對萬歲爺,盼兒只有感恩,任何的非分之想都是對萬歲爺的不敬,都是罪該萬死的!」
蘭嬤嬤被她語氣中的堅決給震懾住了。
「盼兒只想昭雪冤情,等到一身冤名洗清,盼兒就會向萬歲爺請求離開,除非……」
「除非什麼?」
「我……總之我並沒有想高攀的意思。」
除非萬歲爺要她留下,但那是不可能的。
一個男人主動開口要女人留下,除非有感情,否則難偕白首。
他有沒有可能對她有感情……不!不能有!
那代表毀滅,並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康盼兒苦笑的撇撇唇,強忍心頭的難受,轉首看向窗外。
蘭嬤嬤則是一臉興味的看著她,心想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 ※ ※
同一時間,行館的書房「韜光齋」裡,宇琛和佟傅玉正在討論案情。
「臣啟皇上,經過這段日子的明查暗訪,臣得到一個結論。」
宇琛放下手中盛著上等碧蘿春的景德青瓷碗,清了清喉嚨,「什麼結論?」他壓低嗓音的問,不想讓人聽出他內心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