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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擬思

  不過,這份幸福能長久嗎?她也不敢確定。他說夫妻本是一體,但只要有關四季吟或楚惜之的事,她刻意忽略、他輕描淡寫,這個疙瘩不除,「夫妻一體」永遠是個假象。

  這一天,襯著落葉繽繪,淨月在庭院撫琴,這一帶來往的人較少,所以沒有閒雜人會破壞這股風雅。今秋的槭葉紅得別緻,她聚精會神地彈著,不經意轉眼看到一個人影,已經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是誰?」

  淨月停下琴音,抬頭看向遠處朝她走來的人……咦?這個人她沒有看過,好像不是偷爺宅裡的人。

  「你是商淨月?」來人淡淡地開口,身著黑衣的他全身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嚴肅的臉面無表情。

  「是,請問你是……」淨月不斷打量眼前的黑衣人,總覺得他似曾相識。

  黑衣人彷彿沒聽到她的問題,逕自說:「商不孤叫我來帶你。」

  「爹?帶我去哪裡?」爹是不是找到落腳的地方了?

  「你不必問,跟我走就對了。」

  在父親的朋友之中,好像沒有這種氣質的人……淨月防備地盯著他。「真的是我爹叫你來的?你有什麼證明?」

  「我沒有證明。」黑衣人的話語沒有一絲熱度,漠然的態度更似在臉上復上一層寒霜。

  「那我不能跟你去。」淨月抱起琴便往內室走。「我根本不認識你,除非你能拿出證明……」

  「由不得你!」

  黑衣人一閃來到她跟前,手輕輕地揚起,淨月眼前一黑,當下昏了過去。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黑衣人將淨月連人帶琴抱起,縱身而去,臨走之前還順手擲出一枚飛鏢,釘入槭木內寸許。

  這枚飛鏢,在過了四個時辰之後,引起偷爺宅第裡的一片大混亂。

  ***

  「不可能找不到!何老三,你們往城外找,我再回家裡看看!」

  燈火闌珊的洛陽城中,偷爺氣急敗壞地指揮弟子,自己則慌慌張張地跑回宅子裡。

  怎麼會這樣呢?淨月用過午膳後,還有弟子看見她到了後院,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這下完蛋了,連個小女娃都看不好,風允天回來要知道淨月不見了說不准轉身就把洛陽城給翻了。

  只要事情扯上了淨月,偷爺相信風允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用一生中最快的速度奔回家裡,偷爺在門前狠狠地煞住腳步,差一點沒跟才準備踏進門的風允天撞個正著。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著急?」偷爺難得的魯莽樣讓剛回家的風允天不解。

  「你回來了?」心裡暗自叫糟,偷爺臉上卻堆滿尷尬的笑。「今天怎麼……這麼早?」

  「早?我不是一向都這時候回來的嗎?」風允天仔細觀察偷爺的表情一陣子,跟著瞭然於心地說:「偷爺,不用裝了,到底什麼事?」

  「風小子,我們先進屋,你冷靜地聽我說,千萬不要激動。」

  偷爺將他拉進屋子裡,自己先喝了口酒……算是壯膽。

  「淨月娃兒她……不見了。」

  不見了?!風允天聽到這個消息後,沒有偷爺想像中激動,反而呆怔在原地,全身僵硬。淨月不見了?難道她又不辭而別了?這陣子兩個人的恩愛,他以為已經挽回她的心了,她居然可以雲淡風輕的離開?

  不!他絕不容許這段感情成為過眼雲煙,他說過的,她到天涯海角,他就追到天涯海角!

  「風小子?風小子?風——允——天——大——俠!」叫了很多聲,偷爺乾脆用搖的,狠狠地把他搖醒,「你發什麼呆啊?」該不會是打擊太大了吧?

  謀定而後動,風允天根本不管偷爺在吼什麼,猛然站起身子便要朝外奔去。

  「等一下,別急,大家都在找,不缺你一個。」偷爺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硬是將他拖回來,從懷中拿出一個東西遞給他。「你先看看這個。」

  這是……柳葉鏢?拿這個給他做什麼?

  風允天沒心思研究這枚飛鏢,可是接過手一掂,發現它重量比一般的柳葉鏢輕,造型也較為細長彎曲,且沒有穗子在上頭。這樣的飛鏢若沒有一定的功力,擲出時很容易失去準頭。

  「在淨月最後所在的地點,有名弟子在一旁的樹幹上發現這枚飛鏢。」偷爺沉重地敘述:「我記得二十年前,孔家除了劍術聞名,使鏢也是一絕,這枚柳葉鏢會不會代表著……」

  「你的意思,淨月可能是被孔家後人捉走了?」她不是不告而別?

  這一頭放下了心,另一頭又擔起心來,孔家後人捉淨月做什麼?會不會是拿她逼商不孤出現?還是……他打算斬草除根?

  頭一次,風允天嘗到了恐懼的滋味,恐懼失去摯愛的滋味。

  ***

  「喂!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被一個陌生男子抱著,淨月不停地掙扎,雙目所及只見景物飛快地掠過,不一會兒已經頭昏眼花。

  飛奔了一陣子,到了洛陽城外的樹林邊,黑衣人改為騎馬上路,自然,淨月被他固定在馬前,動彈不得,那架古琴也好好地繫在馬後。

  「喂!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淨月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一邊估量著跳馬的可能性。

  一個不小心,淨月失去重心,整個身體往右偏斜,差點一頭栽下馬,黑衣人反應極快地伸手一撈,她又穩穩地端坐馬上。

  「到了你就知道了。還有,我姓孔,叫孔名揚,不叫『喂』。」這個笨蛋不知道什麼叫危險嗎?按他奔馳的速度,真掉下馬絕對被亂蹄踏死。他臉上的肌肉因淨月的莽撞微微抽動了一下,可惜淨月背對著他,沒能見到他除了冷酷之外的第二個表情。

  他叫孔名揚?「你姓孔!」

  淨月驚訝地想回頭看,不過這個危險動作又因孔名揚的一聲冷哼而放棄。

  如果他真的是孔家後人,那她父親就真的有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但淨月還是有些事情百思不解,爹和孔名揚是什麼關係?而那孔名揚的態度,與其說是來帶她的,不如說是來「綁架」她,由此可見,他與爹之間大概也不會太友好。

  懷著滿腹疑雲,兩人腳下的神駒已快跑了一整天,在朝陽升起時,孔名揚才拉住韁繩,在離大同村不遠的地方下了馬。

  「這是哪兒?」放眼四周就是幾片草叢及小樹林,其餘皆是空蕩蕩的土地。

  「這裡叫柳葉坪。」

  他領她穿過一片草叢,來到一個隆起的小土堆前,土堆另一方安著塊石碑,淨月想繞過去看看碑文,卻被孔名揚阻擋。但見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

  「穩住心神再去。」

  淨月莫名其妙地走到碑前,定睛一看——商不孤之墓。

  商不孤……這是爹的墳墓?爹死了?就在他離開她才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她就再也見不著他了?

  青天霹靂擊中淨月,令她頓時失去感覺,連悲傷都忘了。爹真的死了?是真的?她覺得眼前的景物在旋轉,與父親天人永隔的恐懼不斷放大、放大,完全淹沒一切,直到這世界一片黑暗。

  孔名揚在淨月昏過去之際穩穩地接住她,在她的背上輕輕敲了幾下,接著手指抵住她命門穴渡送真氣。片刻,淨月悠然轉醒,但剎那間已經失去了喜怒哀樂的能力,只是睜大眼控訴地瞪著他。

  「你爹不是我殺的,他是自裁的。」

  孔名揚放開她,背著她走遠了兩步。這時候,鐵石心腸的他居然對她哀怨的臉感到一絲心軟。

  「為什麼?」她還無法整理自己悲慟的情緒,直覺地接著他的話尾問。

  「他欠我孔家數十條人命,所以以命償命。」

  這句話明顯點出商不孤是孔家血案兇手之一。

  孔名揚不帶感情地說:「在無錫呂府發現商不孤時,我就想了結他了,但他求我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他會自己來找我,還我孔家一個交代。不錯,他果然言而有信,依約現身;可是在我還來不及拔刀,他便在我面前服毒,唯一交代的遺言,就是告訴你他的死訊。」

  聽完這段話,良久、良久,哀戚欲絕的淨月才有了回應。

  「我好恨你,你知道嗎?可是爹是自盡的,斷了我殺你的理由。」孔名揚的武功要殺她父親或她都是易如反掌,所以沒必要騙她。

  淨月哭不出來,原來哀痛到了極點是沒有淚的。

  「從小,我只有爹一個親人,無法奉養他已是不孝,現在卻連報仇都沒有辦法。在我悼祭完爹之後,請你將我葬在爹的身邊好嗎?」

  「我不會殺你。」她將他當成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了嗎?冤有頭,債有主,這點孔名揚很清楚。

  「可是我爹是滅你孔家的兇手,你抓我來,不就是為了以牙還牙嗎?」

  淨月實在不敢相信父親曾參與那場殺戮。爹是那麼慈祥,那麼睿智……可秋聲盡訴七絃琴,已經夠明顯了,她怎麼沒想到會是身邊至親的人呢?如果早知道,她寧願跟著爹逃到天涯海角,也勝過眼前一杯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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