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紫晴的確是有點餓了,但抬眸看見表妹那不悅的眼神,她當然明白這糕點是表妹特地做給雲弟吃的,只好微笑婉拒。
「不,我不餓,還是你吃吧!可別辜負了屏妹一番美意。」
柳慕雲轉首看了董心屏一眼,拿過桂花糕輕咬一口便將它送到任紫晴的唇邊。
「晴姐,妳也吃吧!這是妳最喜歡的桂花糕。」
任紫晴依言輕咬一口,鬆鬆軟軟、甜而不膩,表妹的手藝比起姑姑,已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了。
董心屏初聞柳慕雲不吃,頗覺失望,待看見他伸手取食,只覺芳心無比高興;最後卻見他溫柔地將她苦心做好的糕點餵給表姐吃,那你一口我一口的親暱模樣,看得她霎時妒火、怒火齊燒……她狠狠怒視任紫晴一眼,重一跺腳即轉身離去。
「屏妹有急事嗎?看她走得那麼快。」柳慕雲不解問道。
任紫晴目送表妹離去,回眸看了他一眼,心念微轉道:「你覺得屏妹如何?」
「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個性陰晴不定。」柳慕雲不假思索便說出對她的觀感。
稍停,任紫晴又問:「那你喜不喜歡她?」
柳慕雲聞言愣了愣,雙眉微皺,思索片刻歎口氣說:「這該怎麼說,兄妹之間很難去談什麼喜不喜歡的事,難道不喜歡就可以把她趕出去嗎?」
「是嗎?」任紫晴不禁微露訝異。
直到最近她才察覺到一件事,雲弟講話的口氣和舉止談吐,都不再稚氣天真,簡直像個大人了。
大人!任紫晴不覺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俊俏臉龐,斜飛入鬢的劍眉,朗若星子的雙眸,挺直的鼻樑,淡朱色的雙唇,白皙的俊顏,兩頰透苦健康的紅潤色澤,當真美如冠玉,宛如敷粉潘郎,令她不由看呆了,芳心亦感怦然……她從來都沒發覺她的雲弟已長成一個翩翩美少年了。
一個不經意抬眸,柳慕雲瞧見她那失神模樣,眼眸微轉,一個意念湧上心頭,趁她發愣之際,傾身在那誘人的朱唇上輕輕一碰。
任紫晴這才猛然回神,美眸透著一絲不解與驚慌。
「你……你剛才做了什麼?!」
「沒有啊!」柳慕雲頑皮一笑。「只是用吻喚醒一個發呆的美人兒。」
怎麼會這樣,這樣肉麻兮兮的話怎會出自雲弟口中?任紫晴迷惘地看著他。
柳慕雲雙眸含情地看著她。「晴姐,我已經『長大』了喔!」
任紫晴腦中仍是一片混亂,無意識地點頭說:「是啊!你已經長大了。」
「我想我們可以拜堂成親了,妳說對不對?」語畢,柳慕雲綻開一抹溫柔而迷人的笑容。
好一會,任紫晴才會意地驚叫出聲。「什麼?!拜堂——成親!」
「是啊,拜堂成親。」柳慕雲點頭。
「不……」任紫晴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只是慌亂地說:「這——這怎麼可以?!我……我是……你的姐姐呀!」
柳慕雲唇邊輕漾迷人的笑意凝視著她,慢條斯理地說:「晴姐不只是姐姐,更是我的『未婚娘子』呀!晴姐忘了嗎?妳說過要慢慢等我長大的,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呀!我明天就去跟爹娘說,我想要和晴姐拜堂成親了。」
任紫晴整個人都呆住了。
多年來她幾乎忘了自己是雲弟的「未婚妻」,只當他是自己的親弟弟般,伴他長大,教他所有的事情,根本忘了有婚約這回事了。自從多年前林表哥的事情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對她提這件事,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今日他突然說他已長大,又說要和自己拜堂成親,這……這該怎麼辦才好?
轉眸看了他一眼,雲弟雖還年少,但已稱得上是個男人了;想起剛才那一吻,霎時令她心跳加速……在他的注視下,她不禁螓首微垂,粉頰泛紅。
柳慕雲見她顯出嬌羞無限的迷人模樣,更是傾身過去在她耳畔低語:「晴姐,我已知道一對男女要做什麼才會成為真正的夫妻。」
任紫晴聞言驟然一驚,本能地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桃腮嫣紅如蘋,輕罵一句——「沒個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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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任紫晴坐在桌邊,面前有個放著各色繡線的盒子。
旁邊的春桃邊繡花邊偷覷著若有所思的小姐。
最近兩天,小姐老是在發呆,是因為少爺和譚總賬房出門不在家,讓她頗覺不習慣嗎?
「小姐,妳在想念少爺嗎?」
任紫晴被問得猛然回神,忙轉首左顧右盼。
「他回來了嗎?在哪裡?」
小姐的反應有點奇怪。春桃忙問:「小姐,妳和少爺發生了什麼事嗎?」
任紫晴心頭又是一驚,連忙否認。
「沒——沒有啊!哪有發生什麼事。」語畢低頭故作專心繡花的樣子。
跟隨伺候小姐十餘年了,春桃才不信兩人沒發生過什麼事,不然一向沉穩大方的小姐,怎會露出如此驚慌無措的神情。
突然,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來,任紫晴和春桃都被嚇了一跳。本以為又是冒冒失失的少爺,待看見倚門而立的是屏妹和她的侍女夏兒,任紫晴本能地鬆了口氣,微笑道:「屏妹有事嗎?」
董心屏俏臉緊繃,美目含怒地走了進來,瞪視著任紫晴片刻。
「表姐,不是我這個做妹妹的愛說妳怎樣,但有件事請妳要有自知之明!妳年紀不小了,不該誤了雲哥哥的大好人生,又害他成了柳家的罪人!」
任紫晴完全不明白表妹的指控從何而來,遂問:「我不明白屏妹的意思。」
董心屏十分不客氣地說:「晴姐今年二十六了吧!足足大了雲哥哥十歲;如果再多個幾歲,都可以當雲哥哥的娘了!還有,假若你們成親的話,妳有把握能替雲哥哥生下一子半女嗎?妳可知雲哥哥是柳家的唯一命脈!」
董心屏如此不客氣的話立刻惹惱了春桃,氣得她放下繡布就想回罵幾句。
這時,任紫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對她使個眼色。
「屏妹說得有理,我的確是年歲不小了。那依屏妹之見,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退讓!」董心屏立刻接口道,緊接著又大言不慚地說:「妳應該把雲哥哥讓給我!我和雲哥哥同是十六歲,還比他小了幾個月。我們一起長大,從小感情融洽——」
「還真敢說哩!不知道是誰和少爺一見了面就打架,還從小打到大!」春桃老實不客氣地戳破她的牛皮。
董心屏說得得意之際,謊言突然被拆穿,霎時滿臉通紅怒視著她。「妳……」
一直靜立在她身後的夏兒,更是噗哧一聲地笑出來。
董心屏回頭狠瞪了她一眼,夏兒立刻斂聲止笑。
董心屏回首擺出大小姐氣勢,怒斥道:「春桃,妳只是個下人!我和表姐講話妳插什麼嘴!」語畢蔑視了任紫晴一眼。「人家說有什麼樣的奴才,就有什麼樣的主子,說得一點都沒錯!」
「什麼!妳……」春桃聽了更氣。
這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感激!竟如此任性妄為想搶奪小姐的未婚夫婿,實在太過分了!
任紫晴儘管對表妹這番指桑罵槐的話有些生氣,仍伸手阻止春桃,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明白妳的意思,我願意退讓。」
董心屏聽她願意退讓,心上竊喜不已,卻未喜形於色,只是冷冷地說:「這是表姐親口說的,可不是我逼迫表姐的!」語畢,她傲然睨視了主婢一眼,轉身領著侍女夏兒離去。
待表小姐離去後,春桃氣得拍桌子大罵:「真是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若非老爺和夫人厚愛她們母女,她今天會在哪裡?!會變成什麼樣子都還不知道呢!今日竟然如此忘恩負義、得寸進尺,實在太過分了!」
任紫晴暗歎一口氣。「可是屏妹說得也沒錯,我的確得考慮是否還能為柳家傳宗接代。」
春桃聞言急聲說:「別聽她胡說八道了!小姐您的身體健康得很,一定能為少爺生下一子半女的!」
任紫晴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專心繡花。
春桃見狀即知小姐退讓之心已定,不禁更氣惱表小姐,也為小姐感到無限委屈……小姐十六年的等待,虛擲了寶貴的青春,不是為了今天的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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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前,任紫晴低垂的頸項形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像一葉臨水的楊柳。她愛憐的眼光撫過鏡子裡的容顏,輕聲歎息著……夜闌人靜時,她總會不自覺湧上莫名的感傷,甚至怔忡起來,不明白自己這十餘年來,是為著怎樣一個理由執著著;而無情的時光像烈日般,一點一滴蒸乾了她的青春。
可是,她並不後悔。唉,也許是上輩子欠他的,讓她這輩子得用這樣的方式償還,任青春花開花謝、無人賞憐;彷彿像是深夜暗吐芬芳的夜來香,濃濃的花香在暗夜裡獨開在院牆內,卻無人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