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福氣嗎?媽——我不愛他,你知道嗎?我也感覺得到他並不愛我——」心喬扭動著手,湧起一股感傷。
「別胡說!劉醫生不愛你,怎麼會娶你?至於你……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心喬的媽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不知道,劉醫生說過,他的父母一直催促他結婚成家,我只是適時的出現罷了廠心喬牽強地笑了,笑自己無奈的悲哀。
心喬的媽媽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正色地對心喬說:「女兒,你聽說過貧賤夫妻百事哀嗎?我和你爸爸就是這樣過一輩子的,你老媽是過來人,知道其中的酸苦,所以才不要你們和我走一樣的路,愛或不愛又怎麼樣?現實會把愛情磨光的!我不是勢利眼,而是窮怕啦!像我們這種平凡的家庭,能高攀像劉醫生這樣的家世,真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爸爸也很清楚,所以他才沒有說什麼——」心喬的媽媽提出丈夫的認同,想要加強心喬的信念。
」媽……」心喬欲言又止,她要怎麼說才能夠讓媽媽明白,其實她寧願選擇一個小職員,只要兩人相愛,就算要縮衣節食她也心甘情願。她才不願嫁給一個只把自己當作擺飾的男人,冷清清地被放在鑲金的鳥籠中,和寂寞共飲。
「好了!快走吧!我們明天晚上再來看,等一下我還要替你去拿修改的禮服。真是的!你老媽比你還急,可是沒有關係,媽媽只要你當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好了,知道嗎?」心喬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神充滿了驕傲和憐愛。
「媽,我知道,一切你決定就好了,我沒有意見。」心喬看了看手錶,急忙的說:「媽,我該走了,我和劉醫生約的時間就快到了!」
「好吧!我再去看看幾家。等一下看見劉醫生不要忘了對人家好一點,別老是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知道嗎?」
「我知道——」
心喬為母親招來一輛計程車,望著車子漸漸的駛遠。
★ ★ ★
心喬獨自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腦子裡像是有風暴襲來般的亂糟糟,她緊壓著右耳邊的太陽穴,神色漠然地和行人擦肩而過,心裡有個人影不斷的翻騰躍起。
」人樵……想不到和你相隔大半個地球,還是可以隨時隨地的想到你,想你的心,一點也沒有距離。」心喬不禁感歎著。
想到人樵,心喬就忍不住聯想到幼盈,她已經很久沒有幼盈的消息了。然而是她自己刻意疏遠台北的一切,還是幼盈根本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她已經無心去揣測了。
她在午後的艷陽下走著,和劉醫生約會的西餐廳就在不遠的地方。 』
心喬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剛好是下午三點。這時候的劉醫生一定是打完了高爾夫球,和一群醫生朋友吃完午飯後才來赴這個約會。
這是一家西式庭園的西餐廳,鬧中取靜的佇立在喧嚷的商業區中。餐廳中央有一架演奏專用的黑色鋼琴,四處都是翠綠的植物擺飾。
心喬喜歡來這裡,尤其當她和劉醫生沒有話題聊的時候,她就可以很自然的聆聽現場演奏的音樂。今天的約會將是他們結婚前最後一次見面,三天後,她和劉醫生再見時,她就已是劉太太的身份了。
心喬還沒有走進,就看到劉醫生遠遠地走來。
「嗨!心喬,你真準時。」他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心喬,她就像舊時代的美女,當人們看膩了打扮前衛流行的辣妹後,保守典雅、美麗脫俗的心喬就更稀有而迷人了。
他們一起走進餐廳,來到兩人的老位子坐下來,點了她其實已經吃膩的起司蛋糕和黑森林蛋糕,還有兩杯藍山咖啡。
「小喬,你今天的話特別少。」劉醫生托了托鼻樑上的眼鏡說。
「有嗎?」她恍惚地問。
「我可以預見,你將是個不會嘮叨的妻子。」
「這樣是好呢?還是不好?」她問。
「當然好!我不喜歡多話的女人,還有太過干涉我個人事情的女人。」劉醫生果斷地說。
「你還不喜歡什麼?最好在結婚前都告訴我吧!」她平靜地說著,帶著一種不被理解的嘲諷。
劉醫生滿意地看著心喬,說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永遠保持沉靜的氣質,你讓我每天都多欣賞你一分。」
「謝謝……」心喬客氣的回應,她贏得了劉醫生的欣賞,卻沒有一點歡喜的感覺。這並不是她的本性,可是在劉醫生的面前,她彷彿習慣性地會戴上一副不同的面具,不自覺地藏起自己最原始的面貌。
「對了!小喬,我們結婚以後,先和我父母住在一起,我媽媽會慢慢教你一些上流社會的打扮,還有多認識一些有社會地位的人。另外——晚上我們同學會的聚餐,我希望你換一套比較高級點的洋裝,因為在會場的同學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的外貌絕對是一等一的,可是我希望你的裝扮也會是最醒目的。」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嗎?」她竭力做出順從的表情,眼中的焦距轉移到彈鋼琴的女孩身上,試著掩飾心裡的不耐和鄙夷。
「嗯……我一直想要告訴你,我不希望你時常回家,你父母那裡畢竟是不同的生活環境……」劉醫生顯然小心翼翼地挑選恰當的詞句,好提醒心喬即將改變的身份。
「什麼不同的環境?」她倏然回頭直視著劉醫生,她的目光靈動犀利,劉醫生不由得住了口。
他慢條斯理地品嚐了一口香醇的咖啡,溫柔地對心喬說:「小喬,你很聰明,我想將來你會瞭解我的意思,我以後也會慢慢告訴你。倒是你——小喬,你從來就沒有告訴過我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對我們的婚姻有什麼想法?甚至是你現在正在想些什麼?」
心喬托著腮,日光慢慢飄向音樂的來源處。「我不想讓自己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我現在特別想聽一首歌。」
此時在她心:和響起的那個旋律,就像黑夜中綻放的花朵,熱騰騰的托著一顆跳動的心。
她從皮包中拿起了筆,在杯墊上寫了一首歌的歌名,請侍者遞給正在自彈自唱的演奏者。
幾分鐘後,年輕女孩帶著她的年齡不該有的滄桑,慢慢地靠向鋼琴前的麥克風,閉著眼睛開始吟唱心喬點的歌曲。
「MoonRiver——widerthanamile:I』mcrossingyouinstylesomeday.Olddreammaker,youheartbreaker,whereveryou』going,I』mgoingyourway.Twodrifters,offIOseetheworld,there』ssuchslofofworldtosee--」
她畢竟沒有掉下眼淚,她的心一直隨著旋律起伏,就像那天的海糊。又起又落,又想念又感傷。
一直到音樂結束後,她才緩緩回過神,猛然看見門口走進的人以後,全身僵直,彷彿凍結的石頭。
心喬因為難以置信而蒼白了臉,凝住的面孔像一幅優美的畫像。
人樵靜靜地站在門口。
他回來了,在研究所的第一個學期結束後,為了尋找一些建築方面的資料,他回到台灣來。和他時常聯繫的一個學長正好住在高雄,他計劃在南部停留一陣子,之後再回美國繼續深造。
他和建築系的好友兼學長走在街上,無意間聽到了這熟悉的旋律,幽幽杳渺的傳來,帶領著他走到這間他從沒有來過的餐廳前。
怎麼會在如此燥熱的午後聽到這樣的歌曲?在這人潮來往喧囂的商業鬧區裡,一點都不協調。人樵像被吸引住的磁石,忍不住推開玻璃大門,流竄的冷空氣迎面撲來,暑氣盡消,抬頭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
啊——那三步的節拍,他閉起眼睛還能夠清晰地想起在海灘邊漫漫起舞的那一刻,白色浪花規律的拍擊聲是陪襯的音樂,懷中擁抱著嬌美柔J頃的心喬,多令人懷念,多令人感傷啊!
「人樵,你怎麼會選這家餐廳,我還以為你剛從美國回來,一定會想要吃中國菜呢!難道你以為這裡可以叫得到四川菜或台菜啊——」趙人樵的朋友跟在後面打趣地說。
「這裡的氣氛好,吃什麼都無所謂。」人樵回應著。兩人被侍者帶位到離心喬只有幾步之遙的位子。
「好吧!反正高雄是我的地盤,這家餐廳我也來過,聽說他們的下午茶甜點很不錯。」
「是嗎?我是覺得這裡的音樂不錯……」人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鋼琴上,腳步離心喬越來越接近。
「哎呀!怎麼這麼巧,在這裡遇見熟人了,人樵……來來……我一定要上前打聲招呼,他曾經是我們事務所的大客戶,你跟我來!」人樵的朋友看到了劉醫生,興奮地拉著人樵往隔壁的座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