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勁看心喬鬱鬱悶悶的都不答話,又逕自說:「我聽說人樵下個月初就要出外,幼盈也打算跟著出外遊學什麼的——我新買的公寓賣不出去,只好搬去自己住了。唉!我們四個人同居的日子,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心喬幽幽的說:「是結束了,在那裡的日子真的很令人懷念。」她不由得又想起幼盈懷孕的事,她不知道幼盈會如何處理,但這應該是人樵要擔心的,輪不到她去為他們煩惱,所以她不再說話。
「是啊!我這輩子還沒有和兩個大美女同居過。可是——小喬,我們來南部找你的那個週末,人樵親口告訴過我,說他很喜歡你,他還說——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還以為人樵要和你在一起,你們到底是……」
「沒有!我們只是小時候的好朋友而已,我和他沒有什麼。」心喬慌忙的解釋。
「可是,我以為……」有勁搔搔頭,一副不解的呆相。
「真的沒有什麼……」所有的人都聽得出心喬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是哽咽的,她極力的想要裝作沒有什麼,卻表演得非常失敗。
心喬低頭沉默著,她彷彿可以看見人樵和幼盈在一起的畫面,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再相遇,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有圓滿的歸宿,而她將不會愧疚,也不會感到遺憾了。
心蘭刻意的上前岔開話題。「唉啊,有勁哥,我老姐現在有劉醫生在追她,追得可勤了!而且她還要照顧我爸爸,哪有精神管這麼多!我老姐和趙大哥真有什麼的話,也已成過去式了,你少瞎擔心了,多多操心你自己吧!」心蘭拉著有勁往外走,想再多搬些心喬的物品。
有勁順從地緊跟在後面,他打開後車廂車蓋,回頭傻愣愣地問:「操心我自己什麼啊?」
心蘭手叉著腰,氣勢十足地說:「操心我和你啊!你想想看,你在台北上班,我在屏東工作,我以後如果想要和你聊天或想找你出去玩,多不方便啊——是我每個月上去台北找你,還是你自己開車下來屏東看我,你要想想辦法啊!」
心蘭天生就有這種讓人服從的領導能力,懦弱的有勁碰上了,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了。
「是喔——我想想看……」有勁聽完也開始操心起來了。
★ ★ ★
一個月後。
心喬每天都陪父親到高雄的醫院做復健,自己也開始在南部找工作。
一個晴朗的下午,她放自己一天假,什麼事情都不做,只是四處閒晃,享受一下睽違以久的悠閒。
她不知不覺來到糖廠的樹林,輕易地就找到小時候的那棵榕樹,地上有點泥濘,顯然前陣子下過雨,預告著秋天就要結束,而冬天就隱藏在這輕薄的寒氣裡悄悄地來了。她踏著滿地枯黃的落葉,緩緩接近他們曾經駐足遊樂的天地。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過那幾道深深淺淺的刻痕,逐字的念了出來。「袁心喬愛趙人樵。」中間那個「愛」字不知道是誰多加上去的,就悄悄地擠在兩個名字中央。
心喬低頭四處尋找,彎下腰在地上挑挑揀揀的,最後滿意地找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她撿起石頭將字體模糊的地方重新加深、加重。希望這幾個字還能夠經得起往後的日曬雨淋,說不定幾年後,他們其中一個人還會再回來相尋,這樣就不會失望的找不到過去的證明。心喬深知,愛不能強求,也不能左右,就算是愛,也會蒙塵,那麼就收好它,再繼續人生的路程吧!
「人樵,我沒有失去過你,因為我會一直把你收在我的心裡。」她對著樹幹低訴。
心喬默默地看著他的名字想念著他。
樹葉嘲笑著她,不斷地對她搖頭擺手。
蟲鳥也開始喧鬧起來,斷斷續續的敲醒正沉浸在想念中的她,令她孤寂的念頭也發作了起來。想念啊——才捱不過幾天,就讓人想得泫然欲泣,這往後沒有他的日子,一定會讓人更孤單難。
★ ★ ★
隔年六月盛暑,是戀人結婚的季節。
三天後,心喬和劉醫生就要結婚了。
心喬看著手中無名指上兩克拉鑽石的訂婚戒指,晶瑩剔透的光芒在陽光下閃動,孤零零的在她的手上擺動著,心也跟著孤零零。
自從人樵離開以後,她的心就死了。她任憑命運擺佈,雖然時常感到深深的傷感和落寞,卻又找不到這難關的出口。她心裡隱隱希望人樵有一天會出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不顧一切的將她帶走,可是她知道這樣的希望要實現的機會是多麼的渺茫。
星期日,心喬和母親來到高雄一處舶來品專賣商區挑選做新婦的行頭。母親為了這場婚禮真是用盡苦心,不知道走遍多少精品服飾店。兩家的父母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準備一場盛大的結婚典禮,最後計劃在國賓飯店舉行結婚儀式,雖然已盡量縮減賓客名單,但還是席開六十幾桌.幾乎都是劉醫生家的親朋好友。
「媽!我的腳好酸,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不好?」心喬一手提著兩袋新衣和新鞋,一手揉了揉發痛的腳踝。
「唉喲,你這個女孩子比你老媽還不濟事!你想想看,婚禮的禮服雖然已經看好了,可是你還是有很多東西要買的。」心喬的媽媽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和心血才將女兒和劉醫生湊成一對,現在當然興致高昂地想要大肆採買。
心喬不禁翻了個白眼,劉醫生看診的工作繁忙,和她實際見面約會的時間不多,加上劉醫生每個星期日都固定要打高爾夫球,她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和他培養感情……她就這樣照著所有人期待的路,不回頭的一直往前走,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局面,卻從來沒有人在乎這是不是她想要的。
「媽!不要再買了,我們又沒有多少錢,還這樣亂買——堆……」心喬忍不住開始抱怨,恍恍惚惚的半瞇著眼,開始覺得疲累。
「你在說什麼啊!小喬,你很快就要當醫生娘了,還是一家大醫院的醫生太太,你不好好打扮一下,襯出你該有的身份,可是會被人看輕的。」
「什麼身份?我還是我,又不會因為嫁給誰就有什麼改變!」
「哎,那可不一樣。我的小喬啊——媽媽和爸爸的將來就全要仰賴你了,不要像你妹妹,只想嫁給一個沒出息的銀行員。」心喬的媽媽邊說邊走進一家高級服飾店,嘴裡滔滔不絕地說著,眼裡手裡還是不得閒韻一件件挑選衣架上的衣服。
「有勁怎麼會沒有出息,他是個很好的男人,未來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和好女婿。我聽心蘭說,有勁為了她,已經申請轉調來南部,這樣我們一家人以後就可以彼此互相照顧了。」
心喬每次想到有勁和心蘭,總是忍不住露出會心一笑。自從去年她和有勁分手後,心蘭漸漸和有勁開始往來。心蘭後來才告訴她,其實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喜歡有勁了,只是礙於他是姐姐的男朋友,才一直努力不讓人察覺。心喬非常高興自己促成了妹妹和有勁的好事。只是這件事情,媽媽還是很不諒解。
「得了!有勁那個傻小於會照顧什麼?每個月的薪水就那麼一點點,我還聽說他工作的銀行最近在裁員呢!而且他的薪水不但沒升,今年反而還降了。你說,這會有什麼出息?」
「媽媽,你不要這樣說。只要他們喜歡彼此,在一起快樂就好了。你看!爸爸每個星期到醫院復健,都是有勁開車接送的。劉醫生就從來沒有到屏東的家裡探望過爸爸,連我們約會,我都還得配合他的時間來高雄跟他會合。」心喬還是改不了口的叫劉醫生。
「唉喲,你在抱怨什麼啊!都要結婚的人了,還為這種小事計較,你知道人家劉醫生多忙啊!他不也時常打電話叫醫院的人多關照你爸爸了嗎?」
「是啊——他很忙,忙得每個星期日都要去打高爾夫球,中午也不能找他,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他的時間表重要。」心喬輕蔑地說。她最討厭高爾夫球這種運動了,所以從來就沒有和劉醫生一起去打球過,她也樂得星期日都很清閒。
心喬的媽媽用食指大力地點了心喬的頭說:「那有什麼關係!很多人想打都還打不起呢!他們醫生一天看病的時間那麼久,中午休息時間不要人打擾也是正常的啊!」
「可是……我總覺得劉醫生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許多事我都無法過問,每次問到星期日他在哪裡打球,他就會叫我不要管,不要打電話,給他那一天的空間,難道我們之間的空間還不夠多嗎?」
「這樣不是很好嗎?這表示劉醫生也會給你許多空間,你不會被家庭的瑣事牽絆太多,唉——女兒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心喬的媽媽忍不住羨慕起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