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秦不換總用那雙漂亮黑眸睨著她,冷冷的告訴她,不許做這做那的。這會兒,她要是貿然闖進去,那如冰似箭的目光,是否又會在她身上留下好幾個洞?
「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呢?怎麼沒瞧見?」裡頭傳來好聽的聲音,軟軟甜甜,像剛溫好的桂花蜜。
「出了一些差錯。」悅耳的男性嗓音響起,斯文有禮,讓人心曠神怡。
啊,這聲音好熟悉——
窗戶外的月兒,貼得更緊了些。
那溫和的聲音,真的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嗎?在裡頭說話的,真的是那個比臘月寒冰還冷上幾分的男人?會不會是聽錯了?
圓臉貼在紗窗上,形成一個圓圓的剪影。
「是空手而回嗎?」這次,一個低沈嚴峻的聲音響起,僅是幾個字,就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這次,溫和斯文的聲音裡,摻入一絲僵硬。
「不是。」秦不換簡單回答。
「那你是帶回了什麼?」女人的嗓音裡,帶著暖暖笑意。
月兒眨眨眼兒,急著想聽聽,秦不換會怎麼回答。
她像一隻壁虎,全身貼平,盡力往窗上趴,拉尖耳朵,屏氣凝神的偷聽。
「嗯啊——嗯啊——」裡頭傳來模糊的聲音,還伴隨叮噹鈴聲。
那聲音愈來愈靠近,一隻小小胖胖的手,摸著門檻,接著小腦袋探出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眨啊眨,錯愕的看著月兒。
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只有一歲多,剛學會走路。
她穿著一身紅襖,胸前掛著長命鎖,腳上套著小小的繡鞋,鞋上還綁著紅穗流蘇,跟兩個銀鈴,每走一步,鈴鐺就響個不停。
「小綾,你要上哪兒去?」桂花蜜似的聲音,也漸漸接近門口。
一個美麗的少婦出現在門前,晶亮如晨星的眸子,往門外看來。看見月兒時,她也為之一楞。
這少婦跟那小娃娃,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一大一小都是美人兒。
「包、包、包!」小綾指著月兒,口齒不清的說道。
大廳裡傳來低沈的問句,是那個威嚴的聲音。
「舞衣,怎麼了?」
「沒事的,只是個小姑娘。」舞衣走來,絲裙飄逸如浪,姿態優雅,唇上噙著友善的微笑。「你是誰?怎麼窩在這兒不進去?」她輕聲問道。
「呃!呃!」月兒慢慢從窗上滑下來,抬起雙手,盡快拍掉粉頰邊的餅屑。
「你剛進府裡嗎?」舞衣又問。
月兒提起裙角,咚咚的跑到門前,指著正坐在廳內的秦不換。
「是他帶我來的。」她宣佈道。
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他舉起酒杯,仰頭飲下,看都不看她一眼。
舞衣挑起柳眉,神情有些古怪。
她仍清楚記得,當初秦不換去北方前,還誇下海口,回來時,身邊必定帶著新婚妻子。只是,呃……莫非,這位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舞衣退開幾步,打量著月兒。
這姑娘容貌不差,膚色如雪,卻跟南方的纖瘦美人截然不同,那圓潤的臉兒可愛討喜,讓人一瞧見,就手癢得想去捏捏。瞧那神情,還有著幾分的稚氣。
呃,看來秦不換不是眼光獨到,就是對年紀小的姑娘有特殊偏好——
「你叫什麼名字?」舞衣問、笑意不減。
「月兒,施月兒。」她禮貌的回答,眼兒滴溜溜的轉著,往大廳裡頭瞄。
廳內擺設富麗堂皇,有著一整套的檀木桌椅,在鋪著繡毯的主位上,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如今,他正擰著眉,銳利的目光掃向門口。
啊,這個男人,肯定就是浣紗城的城主楚狂。
月兒火速收回視線,不敢妄動。
身上的雞皮疙瘩,被那雙眼睛一瞪,全都乖乖立正了。她早聽過傳聞,在統領浣紗城前,楚狂可是戰無不勝的將軍。
楚綾叮叮噹噹的走到月兒面前,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看來,小綾喜歡你呢!」舞衣笑道。
月兒粉臉一紅,有些高興,先把乾糧擱在一旁,再跑回來抱起小女孩。
「包、包——嗯包、包!!」小綾還在嚷著,迫不及待的撲進月兒懷裡,臉兒紅撲撲的,愈來愈興奮。
月兒笨拙的抱著她,很怕她摔下地去。懷裡的小娃兒軟軟香香的,像剛儔好的糯米團似的,那嫩嫩的肌膚,讓人很想咬一口。
真的好香好軟喔,好想咬一口,或許可以偷偷的、不太用力的咬她的小指頭。
「啊!」
發出慘叫的,是月兒。
小小的嘴,正咬緊了月兒的臉。
這娃兒竟先下口為強!
「嗯包,嗯包……」她一面咬著,還含糊不清的說著話。
「哇!不要咬我、不要咬我!」月兒連連驚叫,一雙手在半空中揮個不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小綾,放開。」舞衣上前抱住女兒。
「嗯包、嗯包,包包。」楚綾還在說著,小小身軀都被拉開了,就是一張嘴抵死不放開,咬得緊緊的。
舞衣歎了一口氣,拍拍女兒的小屁股。
「那不是包子。」
「唔?包包?」楚綾偏著頭,困惑的看看娘親,再看看搗著臉逃進大廳去的月兒。
「不是。」舞衣再度搖頭。
小女娃兒鬆口,一臉沮喪,很是失望。
逃過一劫的月兒,三步並作兩步,奔逃到秦不換身後,扯著他的衣袖,從他的肩上探出小腦袋,盯著那個小食人族,那圓呼呼的粉頰上,已被咬出一排整齊的小牙印,像豆沙包似的,被點上紅印。
「她咬我。」她可憐兮兮的說道,仰頭望著那張俊美的臉龐,拿起他的衣袖,擦擦頰上的口水。
「少不了你一塊肉。」他淡淡說道,眼睜睜看著上好的白綢,被染上一片濡濕。
月兒嘟起水嫩紅唇,喃喃抱怨。
「但是,會痛啊!」
這回,他勾著唇,保持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那雙黑眸裡。
她不死心,用力扯扯他的袖子,非要正視那張俊臉。瞧清他的表情後,她驚訝的大呼小叫。
「哇,你也會對我笑?」她喊道,小臉逼近,直勾勾的瞪著他。
嘿,這一路上,他可是從沒對她笑過呢!
秦不換保持笑容,輕輕抽回衣袖,就將圓滾滾的她從地上扯了起來。他的勁道用得極巧,剛好能拉起她,又沒弄疼她的手腕。
那雙手腕,又軟又嫩,像棉花糖,也難怪小綾一瞧見她就想咬。
「當然會。」他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回答得極為輕柔,笑容可掬,以往的森冷,此刻蕩然無存。
月兒皺起眉頭,搔了搔頭。
「你是秦不換對吧?不是他的孿生兄弟什麼的?」她努力確認,還伸手捏捏那張俊臉,確定上頭沒有黏著一張面具。
「我是。」秦不換伸手,握住那雙肆虐的小手。
俊臉上的笑容,仍是十分溫和,只是黑眸深處,閃過些許慍怒。
月兒呼了一口氣,不再追究,但粉頰上的刺痛,讓她不禁又嘟起紅唇。
「你剛剛怎麼不救我?」她質問道,胖嘟嘟的指戳著他的胸膛。
這一戳之下,她赫然發現,秦不換的胸膛結實得很。在那身月牙白的素衫儒衣下的,竟是結實有力的體魄,她這麼胡亂戳著,反倒是疼了自個兒的指尖。
哇,還真看不出來,這男人頗為「有料」呢!
秦不換淡淡一笑,黑眸盯著她。
「我為什麼要救你?」他問。
「因為我是你帶回來的啊,你贏了我,成了我的新主子,當然要為我負責,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她理直氣壯的問,氣憤他先前杵在那兒,任她被小娃兒咬著玩。
舞衣從門前走了回來,眨著雙眸,很感興趣的聽著,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遊走。
「他真要娶這小丫頭作妻子?」她抱著小女兒,走到丈夫身旁,話中帶笑,吐氣如蘭。
小綾把握機會,往爹爹身上爬去,在他懷裡佔了個好位子。她伸出手,扯起一綹垂在寬闊胸膛前的黑髮,放在嘴裡,津津有味的嚼著。
楚狂拉開黑髮,黝黑粗壯的手掌,力道卻出奇的輕柔。
「那丫頭才多大?他難道想娶回去當女兒?」他皺起眉頭,看著多年的屬下兼好友。一塊兒出生入死多年,他可不知道,秦不換有這等特殊「嗜好」。
「或許他口味變了,愛揀嫩的,留在身邊好好養著。等著她長大,性子就全由得他捏圓捏扁。」舞衣挑著秀眉,紅唇上有一抹笑意。
隔著大老遠,兩人的輕聲談話,卻全被秦不換聽得一清二楚。
他以素扇格開月兒的戳胸攻擊,轉頭看向城主夫婦。
「夫人,請別胡說。」秦不換簡單說道,黑眸注視著舞衣。
他早就料到,此行沒帶回絕世美人,反倒帶回個圓潤得有如十五明月的小丫頭。這伶牙俐齒的方舞衣,絕不會放過調侃他的大好機會。
這女人美貌超群,智慧也超群,運籌帷幄的手腕,可比男人還厲害,不禁讓楚狂頭疼,連帶他這外人,也不時會遭到池魚之殃。
尚未開口解釋來龍去脈,一旁的小腦袋,卻已經搖得比博浪鼓還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