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他冷硬地回答道,敏感的察覺海棠鬆了一口氣。
從他紓解的眉頭,她猜測出危機已經過去。
她轉頭四望,想找些東西來分散他的注意力。鼻間聞到芬芳的氣味,她看見那碗茶湯。
「入浴前,要先喝些茶嗎?」她小心翼翼地說道,端了茶湯接近他,希望他喝了茶之後,能夠消消火。呃,當然,不論是他的怒火還是慾火,她都希望能夠靠著這碗茶來消洱。
軒轅嘯解下腰際的配劍,淡漠地點點頭,緩步走到石盆旁。
海棠將茶杯速了出去,動作仍是十分謹慎。她腦子裡還惦記著,先前跟他肌膚相貼時的尷尬,只是稍微回想,心中就浮現某種異樣的感覺……
她想得太出神一指尖無意摸到他的手,熱燙的感覺又竄入血液,她嚇得連忙鬆開手。「啊!」她發出一聲低叫。
雙手縮得太快,那茶杯飛了出去,芬芳熱燙的茶湯在空中化為一道弧線,灑了他一身,茶水從他濕淋淋的臉龐往下滴流。
在茶水形成的小瀑布下,軒轅嘯的臉色十分難看。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伸手抹了抹臉,凶狠地瞪著她,氣憤得不知該給她那小巧的圓臀一陣好打,還是狠狠地吻她,直到她再也沒精力惹出這些小麻煩。
「對不起。」海棠低嚷著,連忙靠上前去,想要彌補無意間犯下的錯誤。看見茶水燙紅了他臉部及頸部的肌膚,自責的情緒淹沒了她。
她扯起裙擺,用柔軟的絲綢擦拭著他臉上的水漬,但是茶水雖然擦得掉,黝黑肌膚上浮現的紅痕,她就束手無策了。
「痛不痛?」海棠連忙問道,雙手在他肌膚上滑動,想替他抹去那些疼痛。她沒有察覺,此刻兩人靠得很近,她幾乎等於是站在他的懷抱裡。
他緩慢地搖了搖頭,因為她流露出的焦急,擰緊的眉頭逐漸鬆開。
「真的嗎?」她沒有察覺到,那雙銳利的黑眸,眸光有些轉變,一雙小手仍在他的臉部及頸部流連。
他的頸部有一處肌膚被燙得好紅,肯定是痛極了,她心中十分自責。
小時候曾經被熱水燙傷食指,她還記得那種疼痛,那時她哇哇哭了好一陣子。而現在他的燙傷更嚴重,怎麼可能會不痛?她憶起幼年燙傷時,母親所採取的動作,一時間想也不想便照本宣科地做了。
原先海棠只是輕撫著軒轅嘯的頸部,而後讓他大為震撼的是,她竟靠上前來,柔軟的紅唇一張,竟就貼上那處有些刺痛的肌膚——他高大的身軀完全但住,如石像般僵立不動,因為她的舉止而動彈不得。
濕潤的唇貼上他的頸部,那柔軟的觸感讓他全身一顫,而她滑出唇瓣的靈巧小舌舔著那處皮膚,更讓他的理智幾乎崩潰。
「不痛了,不痛了。」她輕舔著他,一面連聲說道,拿他當小孩子似地哄著,完全忘了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
海棠的舉止裡只有純粹的關心,沒有包含半點煽情的誘惑。當他克服了慾望之後,浮上心頭的是某種更深刻的溫暖情緒。
這感覺其實不壞。不,其實該說是好極了。他能夠感覺到,她全然無保留的關心。
看見茶水儒濕了他的衣衫,海棠抬起頭來,小臉上滿是焦急,想要察看他衣衫下的肌膚,是不是也被燙傷了。
「快把衣服給脫了。」她急促地說道,短短的時間內,情況完全改觀,反倒變成她急著脫他的衣服。
先前海桐提議過,要她找機會剝了軒轅嘯衣服的事情,在此刻倒被她忘得一乾二淨。她扯開他的衣襟,迅速地剝下那件黑絲衣袍,對他赤裸黝黑的寬闊胸膛視若無睹。
而他的胸口,垂掛著一枚墨色的圓五,看來十分古樸。
海棠只是匆促地看了那圓石一眼,沒有多想,一面把手裡的黑絲衣袍捲了卷,扔到一旁去,她測了一下石盆的水溫,然後轉過身去,想著要再喚些僕人來,再倒入一些冷水,但摹然映入眼簾的東西,讓她全身一僵,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模糊的印子,烙著張牙舞爪的虎紋,深刻而猙獰,竟然就烙在他的血肉之軀上。烙痕的年代久遠,肯定是在他還是幼童時就烙上的,黝黑的肌膚在烙痕的邊緣,形成醜陋的皺折,讓那虎紋看來更加嚇人。
聽見尖銳的抽氣聲,軒轅嘯高大的身軀變得僵硬,迅速地轉過身來,銳利的黑眸掃過她蒼白的小瞼。他知道她看見了什麼。
背上的白虎烙印是他承受軒轅無極罪孽的證據,帶給他無比崇高的皇子身份,卻也為他帶來了死亡的陰影。眾人知道他承受父孽,更加恐懼,把他視為軒轅無極的化身。
曾經有女人,在歡愛時看見他背上的烙痕,尖叫著奪門而出,赤裸地躲在庭院一角啜泣,嘴裡嚷著,寧死也不願跟一個邪魔同床共枕。
從此之後,他總刻意藏起背上的白虎烙印,不肯讓人瞧見。而如今,卻因為對海棠鬆懈了防備,他意忘了這件事情!
軒轅嘯全身僵硬,瞪視著她,等著她尖叫或是昏厥。她是會逃走,還是會哭叫、指著他大呼邪魔?
時間凝結,海棠顫抖地望著他,以手捂著唇。然後,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一顆顆地滾出她的眼眶。
他愣了一愣,沒有想到她竟會哭泣。她是被嚇哭的嗎?
海棠站在原地,無法阻止淚水的滑落。她開始有了動作,卻不是如他所猜測的轉身逃開,反倒舉步更加靠近他,一雙顫抖的小手撫上他的背部,撫摸著那個連他都不願意去觸摸的白虎烙痕。
「不痛……不痛了……」海棠低語著,因為哭泣,連話都說不清楚。她實在忍不住了,紅唇一扁,哭泣的聲音逐漸變得響亮。「不痛、不痛了。」她輕撫著他的背部,卻愈哭愈大聲。
黝黑的肌膚上,不但有著醜陋的烙痕,看得仔細一些,還可以看到鞭子抽打過的痕跡,遍佈了整個背部。是誰那麼殘忍,竟然這樣對待他?想到他曾經承受的傷害,她的心就難過。
難怪他始終不曾展露笑容,始終拒人於千里之外,要是有人曾經這樣傷害她,她肯定也會變得跟他一樣,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心中的母性澎湃洶湧,她一面哭泣,一面憤怒地想殺死那個膽敢如此傷害他的人。
海棠的反應讓他措手不及,有半晌的時間,根本弄不清她嘴裡低嚷的到底是什麼話。他只能從她的態度上猜測,她並沒有因為那個烙痕而厭惡他。這個認知,讓他懸著在心中的巨石落了地。
但是她卻一直哭,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淚水都沾上他的背部。
「為什麼要哭?」軒轅嘯詢問著,不明白她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舉起手,他以拇指拭去她粉頰上的淚水。
「因為……」她一面哭著,一面抽喀,在他黝黑有力的指掌下抬起頭來。「因為你好痛、好痛啊!」她難得哭泣,但是一想到他受過的苦,淚水就止不住。
海棠的回答,讓他心中一震。如同有驚雷閃過,擊碎了他心中某種堅硬的檢格。
他是軒轅無極的兒子,承受父親的罪孽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旁人總是恐懼著,對他恭恭敬敬,從來沒有人會因為他的傷痛而流淚。
從有記憶以來,似乎沒有人如此關心過他,焦急地在乎他是否疼痛。就連十八年前,他被烙上白虎印,發著高燒,在劇痛間輾轉時,也沒有人詢問過他痛不痛。
只有海棠,擔心他燙著,擔心他痛,就連看見他背上的舊傷,也會哭得淋瀝嘩啦,明眸成了流泉,不斷地湧出淚水。
「你在為我哭泣嗎?」他低聲問道,平時冷硬的語氣裡,夾帶了情緒的波動。
從來沒有人在意他的疼痛,而她竟為了他而哭泣!
欣喜的情緒來勢洶洶,卻也夾雜著濃濃的心疼,她哭泣的傷心模樣折磨著他,淚水像是要滴穿他的理智。
「別哭了。」他低吼一聲,將她拉人懷中,用盡力氣擁抱她纖細小巧的嬌軀。
「你一定好痛、好痛的,那些傷……」她固執地說道,靠在他懷裡低聲嚷著,紅唇在一開一台間,摩擦著他胸前的肌膚。
帶著淚痕的小臉緊貼著他赤裸的胸肌,他的心跳震動著她的耳。
「就算真的痛,現在也不痛了。」軒轅嘯緊擁著她,薄唇上緩慢地浮現一抹溫柔的弧度。那其實稱不上是笑容,卻的確是微小的歡欣;他因為她的關心而愉悅著。
「怎麼可能?」她瞪大眼睛,想指責他嘴硬,但是一抬起頭來,微張的紅唇竟然就被堵住——
那炙熱的薄唇準確地找到她,覆蓋在柔嫩的紅唇上,睡夢中那被蝴蝶羽翼刷過的酥麻感,一瞬間被加強了無數倍,兇猛地竄入她的四肢百骸。
他吻住她,不讓她繼續說話或是哭泣,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在這個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