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淡菊真以為他要揍人,那張峻顏寒霜籠罩,目中卻燒著兩簇熾火。
「鹿爺氣憤,想打人嗎?!你、你打吧,打死我,橫豎就沒人知道那戒指藏在哪兒了。」說完,她咬牙閉起眼睛,下巴一揚。
就在她暗念佛號,把觀世音大士、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全請出來時,鹿蒼冥猛地揮臂甩開了她,憤怒之情表露無遺。
淡菊忍不住發出輕呼,整個人撲在軟墊上,引起一陣頭暈目眩,待抬首定眼一瞧,卻見他離開床邊,旁若無人地在錦閣中搜尋,翻箱倒櫃,茶几倒了、書桌翻了,幾個木盒全被掀開,裡頭的珠寶首飾散落滿地,幾副精緻棋具亦遭摧殘,還弄亂了一櫃子書冊。
「啊——」她叫著,跳下軟墊,忙著拾起四散的書冊,心疼得不得了。
這些可是她花了好些工夫才收集到的古棋譜,象棋、圍棋、五子、獸棋,包羅萬象,生死存亡,一局局奧妙無窮、千變萬化,陪伴著自己度過多少春秋,她一生,也只剩這些純粹的樂趣了。
淡菊一本本拾得好專心,一不注意,男子健臂陡地由後頭伸來,一把撈起她的腰身,動作之突然,力道之猛勁,嚇得她身軀顫抖,抱在懷中的書冊再次散落。
「哇——你想幹什麼?!救命啊——」
不理會她那些花拳繡腿,鹿蒼冥真是受夠了,胸抵著她的背脊,大掌箍緊她的腰,另一掌則伸到前頭掐住她的頸項,姑娘尖叫聲陡然停止。
「我不揍女人,倒是很樂意扭斷你纖細的脖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血鹿戒指藏在哪兒?!你說不說?!」
噴在耳邊的男性氣息溫熱而危險,淡菊喘息不已,心跳加速,真恨自己這麼不中用。她是青樓女子,縱使賣藝不賣身,與男子有了肢體上的接觸,反應也不該如養在深閨中的姑娘,像只受驚的兔子。
淡菊,爭氣點兒呵!要就來真的,怕什麼?!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深吸了口氣,朱唇輕啟:「你找啊,我心裡不高興,偏就不說。」
面對她的頑強,鹿蒼冥目中幾要噴出火來,掐住她咽喉的五指跟著收縮,恨恨地道:「你別後悔。」
她不信他會痛下殺手,那戒指關係重大,是她唯一的、絕對的籌碼。她閉上眼,就賭了這一把。
錦閣中的緊繃氣氛一觸即發,突然間,鹿蒼冥雙掌移到她兩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衣衫往下扯開——
淡菊只覺前胸發涼,接著腦中一片空白,她想尖叫,也覺得自己該要放聲尖叫才是,可聲音卻梗在喉間,只發出幾個無意義的短音。
直到那大手由她胸口順勢摸下,甚至還想探進肚兜裡,淡菊挫敗地哼了聲,神志終於尋回。她的反應很直接,曲肱往後一頂,腳跟用力往後踢去,可惜沒能奏功,鹿蒼冥將她抱得死緊,兩人雙雙撲倒於地。
「很好。想不到你個兒嬌小,力氣還挺足勁。」他嘲弄地道,利用體型的優勢將她壓制於地,右掌捉住兩隻細腕,左掌則繼續探索著那窈窕的曲線。
「你……你住手!你到底想做什麼?!」淡菊試著不讓聲音發顫,命令自己雙眼迎向他的目光。
忽地,她倒抽一口涼氣,身子不由得緊繃,因他竟撩高她的長裙,指掌貼住她腿部的肌膚。
「我想做什麼,你會不清楚嗎?」鹿蒼冥冷笑,「做你們這途的,不是一天得讓男人摸個幾回才爽快?想叫就叫吧,忍什麼?!」
這般惡毒的話,自她進百花樓來,還是頭一回領教,原以為自己道行夠高、修練成精了,可聽在耳中,內心仍感到微微刺痛。
「我是清倌,賣藝不賣身。」為什麼要解釋,她也不懂,何須去管旁人怎麼看待呢?!她不該亂了心緒。
鹿蒼冥哼了聲。「待價而沾,時候到了,一樣替男人暖床。」
腦中「轟」地巨響,一把火燒上胸口,這憤怒的情緒隱埋太久,藏在心底最最深處,她幾要忘記這樣的感受。
一時之間,所有驚慌寧定下來,就連那只撫遍她的身軀、覆上柔軟胸房,甚至探過兩腿間最私密之處的男性手掌,都算不上什麼了。
兩人的氣息皆已紊亂,粗嗄而短促,淡菊沒再徒勞無功地掙扎,試著放軟身子,雙眸仍直勾勾又黑幽幽地瞪住懸右於上的深邃面容。
「該死!」他詛咒著,眉峰成巒。「你到底把戒指藏在何處?!」
拜他所賜,淡菊身上的衣衫已所剩無幾,可即便搜遍了她全身,卻仍無所獲,只換來自己掌心熾熱,胸中蠢蠢欲動。
眼前的女子體態極美,渾圓有致,手掌撫掠過去,完全能感受到她雪膚上的柔膩綿軟,迅速引得下腹一陣緊繃。鹿蒼冥十分清楚,自己對這女人該死地動了原始的慾望。
趁他收回雙手時,淡菊忽地往旁滾開,翻了兩圈。錦閣的地上到處鋪著羊毛墊,她側躺著,一隻藕臂撐起,輕支螓首,長髮則別有風情地垂在胸前、潤肩上,任著玉體半裸,她凝視著他,眨眨眼,竟是笑了。
「戒指的藏處,自然只有淡菊知道,那可是人家下棋贏來的綵頭呢。哼,你好凶,把人家嚇著了,我心裡頭不舒服,偏就不說。」她心裡是不暢快,嘴上的笑卻很燦爛,說這樣的話,嗓音柔柔膩膩的,長睫扇啊扇地,反而像在撒嬌耍賴一般。
鹿蒼冥極想撲過去掐死她!這妖女,莫怪五弟會被蒙得團團轉,把自家珍寶雙手奉上,末了,還拚命地為她稱辯。
「要怎麼做,你心頭才會舒服?!才願意交出戒指?!」該死!她一定要擺出這種撩人的姿態嗎?!一張臉蛋天真卻又妖艷,不吃軟、不吃硬,他真是第一次遇到這般難纏的女子。鹿蒼冥咬牙切齒,額上青筋浮現,黝目中竄起火焰。
「唉……」淡菊略嫌誇張地歎了口氣,頰邊兩朵紅雲自然可人,可只有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羞澀難當,一股怒氣尚正方寸縈繞,噢……天可憐見,她真的很久、很久沒動怒了。
「鹿爺——」她軟軟喚著,鼻尖輕皺了皺,「十日後,麗京會舉辦一場盛大的賽花魁,連著幾日舉行,呵呵……我要參加,也—定要選上,等淡菊獲得花魁名號,便可從傾慕我的公子中挑選相公。女子的一生總要有個依歸,能嫁給自己所選的良人該有多好,到了那時,我想……人家心頭就舒暢些了吧。」
她緩而優雅地撐起上身,將整片雪背對著他,十指為梳,理著一頭微亂的長髮,然後,動作一頓,似思及什麼,她回眸一笑,有如朝陽初升——
「對啦,現在那戒指尚屬於淡菊所有,等淡菊出嫁後,一切從夫,我的東西便是夫君之物,鹿爺若想取回那只戒指,屆時恐怕得問過我家相公。他若不給,我也沒辦法的。」
哼,她不好受,也絕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 ☆☆☆☆☆☆☆☆☆☆
麗京賽花魁。
接連幾日賽程,除容貌姿態的評比外,姑娘們琴棋書畫,才華盡展,今天終於由麗京眾位風流公子和達官顯貴,以「投花」方式選出心目中的花魁娘子。
春意甚濃,百花爭妍,此次花魁賽別開生面,竟同時選出三位佳麗,三女難分軒輊,皆是今年花魁娘子,這事兒在麗京還是頭一遭聽聞哩。
淡菊坐在太師椅上,蓮足不安分地踢了踢,小靴上繡著兩朵彩纓,粉嫩嫩,很配她一身淺紫長衫。
呵,都是好姑娘呢。她眸子精靈地打量房中其他兩名女子,甜臉兒始終掛著笑意。
那端,斂裙靜坐、一卷在手的梅仙姑娘,脾性是淡漠了點兒,言語間卻很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可以,倒想聽聽她談論時事、暢敘古今。
還有這位各喚雪荷的女子,嬌嬌憐憐,盈盈弱弱,這般清雅脫俗,可惜她那身兼老鴇的親娘似乎想將她叫個好價錢,自方才花魁確定後,便一直在那些富豪老爺們之間打轉周旋。唉……縱使想幫她,卻也無從著手。
這兩位都是挺好的姑娘,而最壞的,也就是她了。她斂眉,輕輕笑著。
三位新科花魁女漫聊之際,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陸續送進三大疊的拜帖,端端正正地放在她們面前。
淡菊唇邊的梨渦笑吟吟,小子拿起放在最上頭的一本拜帖,毋需翻開,她知道一切必須遵照指示,選此拜帖的主人為自己的丈夫。因雲倚紅事先已對她說明,選為花魁女後,便取第一本拜帖,這是她的任務。
為接近此人,東霖的探子營已安排了一段時候,如今因緣際會,時機成熟,她奉命選他、嫁他,然後背叛他。
無奈嗎?她聳聳肩,抿著笑。命運這東西呵……從來不屬她的……
「我要這個。」她抬頭,雙眸亮晶晶的,宛如下解世事的嬌嬌女。「我早就看到他了,好威風的人呢,瞧得人家我心頭小鹿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