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會兒,她倏地想起了適才蘇媚娘同張紹廷說的話,腦中頓時浮出一張極為相似的面孔。
莫非房裡的人是……喜喜!
糟!雙腿一拔,她直直往閣內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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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真是像哪!
一舉手一投足都和她極為相似,可仔細瞧來,跟前的「她」是高了些,嗓子沉了些……瞇眼細瞧,喉間還有個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隆起上下滑動。目不轉睛地瞪著眼前的麗人,張紹廷不禁綻出有趣的笑。
「張、張大爺……」刻意裝出嬌膩的甜嗓,嗲到連自個兒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蘇喜喜全身一襲紫衫粉紗,扭腰擺臀地走了過去,攬帕朝他面前一甩,掩嘴嬌笑道:「什麼事這麼好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妨說出來也讓奴家聽聽嘛!」
「沒什麼,只是覺得蘇姑娘和在下的一位朋友生得極為相似,就連名字也是一模一樣哪。」看了他一眼,張紹廷笑問:「蘇姑娘,妳說這奇也不奇?」
「唉呀,當真有這種奇事?」他仍是故作妖嬌地歪著頭。
「聽嬤嬤說,蘇姑娘乃是蘇州城中也是花蔭閣最為頂尖的姑娘,如今瞧來,當真不負盛名,可……在下有個疑問,就怕唐突了。」
「張大爺有話但說便是。」
「這花蔭閣裡,究竟有幾位蘇蓉蓉?」啜口茶,他瞥眼道:「碰巧的是,在下之前所言的故友也叫蘇蓉蓉,她人正好也在花蔭閣。」
「張大哥?」
聞言一愣,會這麼叫他的只有蓉兒,怎麼他也……
原來如此。蘇喜喜一見他臉上的表情,隨即挺直身子,伸手拆下簪得滿頭的髮釵,呼了口氣,嘻嘻地笑問:「想必您就是阿姊口中常叨念著的『張大哥』吧!?」
張紹廷但笑不語。
「你喜歡我阿姊?」雙眼微瞇,蘇喜喜曖昧一笑。
「這……」剛毅的臉龐浮起一抹淡淡的薄暈,張紹廷緊皺著眉,心忖不知好不好直言說出口。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還需要想嗎?」蘇喜喜嘴裡咕噥,聲音大小恰好能讓他聽見。當然,這也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我是喜歡蓉兒,不過……」
「怕阿姊不喜歡你?」蘇喜喜興奮地急忙搶白。
見他點頭,蘇喜喜唇角上彎,突然回身一轉,湊近張紹廷的身旁,愛嬌地歪歪頭,索性將整個身子攀到他的身上去。
「你──」
「噓……安靜點兒,馬上就有好戲可看了。」紅唇靠向他的耳旁,蘇喜喜刻意壓低聲音,用著只有他倆才聽得見的聲調,順勢眨了下眼,送上一記秋波,在外人瞧來那景況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蘇、喜、喜──」
「碰」的一聲巨響,木門直直被人踹開,迎面走來的正是蘇蓉蓉。
只見她哭花了一張臉,柳眉倒豎,用一雙似要噴火的眸子怒瞪著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蛋,目光游移,最後定在身旁的男人,梨花帶淚地瞅著那雙深邃的瞳眸。
「阿姊,妳可回來啦!」涼涼地揮手招呼,蘇喜喜朝她擠眉弄眼,一臉促狹。
「你、你給我下來!」
他笑瞇瞇地瞅著滿臉通紅的蘇蓉蓉,又拿指在臉上畫起圈圈來,羞得她更是無地自容,恨不得衝上前去賞他個爆栗。
「蘇喜喜!」可惡!礙於傾心之人在旁,多少也要留點顏面,縱使氣得牙癢癢的,她也只有絞著手指洩憤的份。
「唉呀,阿姊是咱們花蔭閣裡的招牌河東獅,張大哥,你可多擔待囉!」挖挖耳朵,他朝兩人吐了吐舌頭,便逃命似地往外跑去。
「臭喜喜,你還說!」不好追打,蘇蓉蓉只氣呼呼地插腰踩地,怕他誤會,立刻轉身解釋:「張大哥,你別聽阿弟在那兒胡說,他就是這樣,像只潑猴子,就會尋人開心而已。」
鳳眼微瞇,他看向她氣呼呼、猶帶淚痕的臉龐,抿直的薄唇不覺染上一些許的笑意。
「他胡說,可我卻不是在胡說。」
一聽這話,蘇蓉蓉趕忙回身,對上他帶笑的眸子,溫溫、淡淡地,似水一般溫和,卻又承載著滿心的柔情,那雙總是清澄的瞳眸竟隱隱約約流轉著不掩的情意。
「張、張大哥……」
她的話未完,張紹廷立刻將話頭給接了過去。
「蓉兒,方纔所言,想必妳已聽得清楚明白,我也僅問一句話,妳喜歡我嗎?」
「……喜歡。」想起心裡頭始終揮不去的疙瘩,她趕忙抬頭,「但咱們……」
說話的同時,薄涼的唇瓣輕輕地擦過她的唇,大手一伸,怔愣的當口人已安安穩穩地倚躺在他的懷中。
「沒有但是,只要我喜歡妳,妳喜歡我,那就足夠了。」
低沉的嗓音自頭頂襲來,還不及回神,他又俯頭截住她的唇,徹底地封住那櫻桃小口,一切情意盡在不言中。
這突來的意外之舉,著實教人震驚,蘇蓉蓉簡直傻了眼,只有任他親吻。
怦怦怦,心跳如鼓,渾身發顫,連她自個兒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了,她只覺臉兒發燙到直要冒火,口舌間全是他的氣味。
他對她,真是有情吧……
眸中清楚地映出那張俊逸的臉龐,鼻間滿是不同於女兒家的男子麝香,清清淡淡的,還摻著些許的書卷味。
迷迷糊糊地閉上眼,她索性沉醉下去,唇舌熱燙不已,腦子根本沒法想太多,一些心裡話和滿腹的疑問全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約莫一盞茶之久,張紹廷這才甘願離開她的唇,鳳眼微瞇,仔細瞧著懷中茫然不知的人兒,又忍不住朝那略微紅腫的唇瓣蜻蜓點水似地吻了下。
「蓉兒,我想妳應該也知道,有些事,我並沒和妳說個明白。」目光抖然沉了下來,張紹廷對上她清澄的目光,不由得長歎了口氣,坦然承認道:「那程子,不曾想過自個兒竟無可自拔地走上這一段,更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妳,很多事情,說開了,對誰都沒好處。」而他,更不想因此連累到她。
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蘇蓉蓉點頭,不回話,僅是默默地想著。
初時,她只當他是位遠方來的商賈,自京城來做買賣的,每日清早的豆腐腦兒成了他倆的緣份。
如今,她仍是不曉得他確實的身份為何,只知是個官。
縱然他瞞了她一些事,也沒什麼大不了,要論過錯,她更是有錯在先,不但撒謊誆人,還想趁機開脫,比起他坦蕩的行事,該慚愧的應是她自個兒才對。想到此,蘇蓉蓉不禁暗笑在心,憶起之前將謊話說得忒真,他倒還真信了。
每人心底多少都有個秘密,他不說,興許有他的考量所在,難保是個說不出口的苦衷,既然不便明白相告,她又何必苦苦相逼,就如同那會子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原因。
只要那情意,是真真切切的……
如此,她也不想再多去探究什麼了。
想通了,也就豁然開朗起來。蘇蓉蓉依舊低垂著臉,胸口卻是溢滿快樂,一點都沒有責怪的意思。
「這話說不說,一切全憑你的良心。雖然咱們相識時間不長,或許這麼說有些大言不慚,讓張大哥你聽了,興許覺得好笑……可、可我真要將我心裡的意思說個明白,只要是張大哥說的話,絕不是假,一旦說出口,即是真話。」她沒敢抬眼,怕他誤會,便又細聲做了解釋:「所,所以……說不說並不重要,等你想通了,時機到了,再同我說清楚也不遲……對我而言,只要你對我的心意,是真的就好。」說到了後,幾乎沒了聲音。
剛聽前頭兩句,尤其是提到了「良心」二字,張紹廷很是自責,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愧歉之意,可待聽到最後幾句,彷彿撥雲見日般,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底激發。
瞅著她極為真誠的眸子,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
一句話未完,忽聽得門外傳來清楚的碎裂聲,接著伴隨女子的尖叫,張紹廷連忙起身,神色為之一凜,立刻走至緊閉的門前,附耳上去,卻聽得外頭不小的喧鬧吵雜,似有大事發生。
緊皺起眉,他回首瞧了眼滿面擔憂的蘇蓉蓉,連忙開門走了出去。
定睛一看,卻見門前的地上正躺著一個身穿深藍綴金襖子的男人,面目朝下,背後插著一把短匕,長廊的另側只有個丫頭渾身顫抖地癱在那兒,淚水爬滿了稚氣的臉蛋,嚇的不知所措。
「發生什麼事了……喝──」尾隨兒來的蘇蓉蓉一見這景況,不禁倒抽了口氣,趕忙拿手摀住小嘴,這才沒讓自個兒尖叫出聲。
「別看。」張紹廷將她拉至身後,接而上前彎身伸手去探男人的頸脈,並無跳動的跡象,顯然是沒法兒了。
「他……他死了嗎?」
「看來已回天乏術了。」微歎了口氣,他無奈地瞟了眼底下的男屍,似乎已認出死者的身份來,眸底閃過一絲難以辨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