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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言妍

  「真的,你願意替我求情?」復秋驚喜地拉著她的手,「茉兒,你真是太好了,一點都沒有官小姐的架子,和我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子峻遲早會明白你的千般好處。」

  「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茉兒心中也有說不出的快活和滿足。

  生於嚴家,她向來無所求,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之處,但能因此而幫上任家和子峻一些忙,她絕對會赴湯蹈火、再所不辭的。

  一切都是緣於她對子峻的一片渴望和癡心呀!

  *  *  *  *  *  *  *

  子夜更深,今晚是子峻值翰林院的班。火爐旁,他呵著筆,正在抄寫六部來往的公文。以他實習官員的身份,不外讀歷朝典籍,由浩瀚書海案牘中,熟知一切制度及官場的運作。

  他倒很想編修宋元史或先皇大典,但那是正式翰林的事,新進人員中只有為首的狀元、榜眼和探花有資格,其餘的如他,就只有抄書的份,不能加入意見。

  就熬這三年委屈吧!三年後,必見真章!

  子峻又想到茉兒。她不也委屈嗎?見到她,他的心就冷硬;見不到她時,他又隱隱掛念,獨睡書房時,夜夜似有她嬌喘的香氣縈繞,似感覺手裡仍有她肌膚的酥膩觸感,那種靈肉合一的銷魂。

  時間愈長,他的堅持度就變得愈低,所以,有時寧可值班,好遠離她觸手可及的誘惑。

  火稍熄,子峻到外廊叫任良來添柴,猛地抬頭,見西方天空竟一片火光映紅,原本如風的嗡嗡人聲嘈雜起來,他用力搖晃任良,「失火啦!」

  他們步出藏書閣,再踏出翰林院,火勢看得更清楚了,巷弄中有人奔跑著,雪夜吐出的白氣,濃成一團。

  「哪兒失火了?」子峻抓著一個狀似更夫的人問。

  「據說是西苑永壽宮,皇上住的地方。」那人回答。

  又是皇宮!近幾年,大明宮殿發生火災已是常事,有時是天干物燥,但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道士煉丹不小心,或皇上嗜玩煙火所引起的。

  「別看了,不是民宅就好,若是皇宮,應該很快就撲滅的。」子峻鬆了口氣說。

  「這回好像燒得挺大的,紅了半邊天呀!」任良遙望著失火的地方說。

  他們又站了一會兒,因受不了那夜寒,才轉身回到屋內。

  任良方關上門,暗裡忽然冒出兩個人來,為首的那個抹掉臉上的雪說:「子峻,是我。」

  竟是在城另一頭的郭諫臣。

  他後面有另一個身形矯健的人,黑衣黑巾,只露出炯炯有神的雙眼,見了子峻就說:「萍如星星,星似萍……」

  「老樹與昏鴉,天涯任我聚。」子峻熟悉的接下去,「真沒想到淳化一別,我們還有再重逢的日子。」

  「你真是笠帽人呀?」任良仔細的看了看說。

  「你們果然是舊識。」郭諫臣笑說:「狄岸原是我在少林寺習武時認識的朋友,此番進京是要救人,沒想到卻打草驚蛇,引起官府的圍捕。」

  「你要救的人是誰?」子峻問。

  「被關在刑部大牢裡的幾個朋友,他們是被嚴世蕃誣陷入罪的,羈押了一段時日,卻因證據不足,無法審判。我聽說明年春天嚴嵩要大開殺戒,有罪沒罪的都混列名冊中,請皇上硃筆一畫,全都要砍頭。」狄岸忿忿不平的說。

  「這就是嚴嵩六年前殺楊繼盛的方法。」子峻點頭回答。

  「沒錯!」狄岸的神色有著難掩的黯然,「我見事不宜遲,所以到廊房的煙花巷裡想逮嚴世蕃,要他放人……」

  「慢著,他……」子峻實在說不出「岳父」兩字,「他還在母喪期間,豈可尋歡作樂?這是犯大忌的啊!」

  「嚴世蕃無法無天,連朝綱都不放在眼裡,何況是母喪?」狄岸的口氣充滿了鄙夷,「總之,在他快要入甕之際,突然西苑失火,這一混亂,被他發現,他反而以為我是縱火一黨,正糾集錦衣衛封鎖城門,打算四處抓人呢!」

  「西苑大火真不是你放的?」任良問。

  「我還沒本事闖入大內禁宮。」狄岸淡淡地說。

  「恰巧我也在廊房附近,想到今晚你值班翰林院,或許能替狄岸找個藏身之地。」郭諫臣說。

  子峻的頭腦快速地轉動著,「錦衣衛眼線密佈,哪兒都不妥,不如就先暫躲在寒舍中,再伺機行動。」

  「這好嗎?萬一牽連到任兄……」狄岸猶豫著。

  「牽連倒不會,狄岸兄難道不知道我娶了嚴世蕃的女兒嗎?」子峻苦笑著帶過這一句,「我只想瞭解,你那獄中的幾個朋友怎麼辦?」

  「這場火災不小,恐怕政局會有變,興大獄之事可能會暫緩,所以,我決定以靜制動,先找機會出城再說。」狄岸胸有成竹地說。

  子峻見這人談吐不俗,頗有來歷,但每次見面都匆匆來去,無法深談,頗覺遺憾。

  他們一夥人,沿著暗巷混在救火的人當中,悄悄躲過官兵,好不容易才由僻靜的後門進到任府。

  這奇特的一晚,任府的人自然都是醒著的,包括茉兒,皆集中在大廳,討論這場宮廷大火。

  子峻將狄岸安置在最安全的書房內,命任良守著,再回到大廳探視因慌張而不能入睡的家人。

  「子峻,你不是在翰林院當差,怎麼回來了?」徐氏一見兒子就問。

  茉兒望著丈夫,見他神情有些狼狽,衣服頭髮微亂!不像去辦公的人,倒彷彿在逃難,她強忍著要替他整衣帶的衝動。

  「半夜失火,人都各自散去,我還守什麼?反正天也快亮了。」子峻環視一周,到茉兒時停了一會兒,又轉向母親,「咦!爹呢?」

  「出了這種大事,你爹他們六部的尚書和侍郎全要入宮恭請聖安,連裡面的棉袍都來不及穿,希望這寒氣別凍得你爹骨頭髮疼。」徐氏擔憂地說。

  「我看這一去,半天也回不來,待會兒我就派人去給爹送棉袍。」子峻說。

  「唉!我早該想到的。」徐氏的表情有些懊惱,「但人一喊失火,我就心惶惶的,到現在還心魂未定呢!才一時疏忽掉了。」

  徐氏正要起身去取袍子,突然大門有用力的碰撞聲,夾雜著馬蹄踏地,在這不尋常的夜裡,聽來更顯心驚。

  子峻穿過庭院,幾個僕人拿著火把跟隨在後。

  「開門,是錦衣衛!」外面的人極不耐煩地叫道。

  子峻板著臉,鎮靜地拔了門閂,只見門外有十幾匹大馬,囂張跋扈的衛士們充滿肅殺之氣。為首的知事一見到子峻,語氣立刻轉為平和地說:「任公子,對不起,有公事在身,必須打擾地搜索貴府,以免有逃犯藏匿其間。」

  「我剛剛和老僕前後都看過了,並沒有什麼逃犯,你就不必費心忙這一趟了。」子峻嚴肅地說。

  「不費心,這是職責所在,非做不可!」知事堅持著,手一揮,就要手下們立即行動。

  「不是我故意刁難,只是家母剛受了驚嚇,各位若再一搜,恐怕她老人家會受不起……」子峻擋在門口,執意不肯讓步。

  「任公子,受得起與否,不干我的事。」知事高傲的回答,「反正我是奉命搜附近幾戶民家官宅,管他是尚書、學士的,全都要查,不能你家特別例外。」

  他手再要揚,茉兒及時出現在雪地中,一反平日的嬌柔,用有些威迫的口氣說:「吳知事,這一夜我們都鬧怕了,你就到別處搜人吧!」

  吳知事被點出了姓氏,人立刻矮了一截,笑嘻嘻地說:「二小姐,我不搜不行……」

  「不行嗎?就連我父親、大哥來,我都不讓搜,你的架子倒比他們還大。」茉兒故意又說:「好吧!要搜就搜,明天我就去問我父親,你領了什麼令牌,倒搜起嚴家人來了?」

  吳知事一聽,帽子差點被嚇掉。朝廷裡誰都可以得罪,只有嚴家,連僕人都不能惹,何況一個小姐呢?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忙說:「好、好,既然二小姐怕吵,我們就立刻離開,但我們仍會在左右巡視,以保護大家的安全。」

  老僕關上大門後,子峻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視線對上了茉兒。

  她的臉上隱隱有一抹笑,這是她第一次體會權力的滋味,雖僅僅是趕退錦衣衛,但只要他能順心,她也就開心快樂。

  他多少應該明白,娶她,並不是那麼壞的事了吧!

  可子峻顯露出來的卻不是感激,他冷酷的表情凍結了她的笑,說道:「果然是嚴家女兒,不失嚴家作風!但我不喜歡,任家最不容仗勢欺人的行為,你在任家的一天,就不許把那些招權納賄的惡習帶過來!」

  「我……我沒有!」茉兒的臉漲得通紅,「我只想幫你趕走錦衣衛,這不正是你要的嗎?」

  「趕走錦衣衛我自己會。」子峻自己也不懂胸中的氣是打哪兒來的,「記住,我不需要嚴家一絲一毫的幫忙。」

  他走後,茉兒在雪地裡發抖,感到一股寒心。他老是在否決她,每每怒謗嚴家一次,就等於是怒謗她,她能承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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