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縈——」看著她凝脂的玉膚紅斑點點,那都是他佔有她後的痕跡,他想要傷害她,卻狠狠地傷了自己;他不顧一切的要了她,卻沒有連她的心也一併要來。
看著滿地碎裂的絲緞衣衫,他仰起了臉,閉目凝思。
酒醒了,但他不後悔,如果冷香縈想要殺他,他不會逃避。他敢面對死亡,敢面對千軍萬馬的敵人,但只消冷香縈用埋怨的眼神看他,就足以讓他感到自己應該死無葬身之地。
他替沉睡的香縈換上一襲乾淨的衣服,溫柔地扶起她無力的雙手,輕輕為她套上長衫,在她起伏的胸前綁上衣帶。一雙粗糙的大手,細密地為衣裳打了個緊結。然後起身將被蓋到她的下巴,撥開她額前的雲發,凝視著像嬰兒般熟睡的她,想要記住她那張玉雕般的雪顏。
杜棄仇拿出了為她收藏起來的撥雲劍,和一件為她買來的外衫一起擺在妝台前。從他在客棧救出她時,他就一直把撥雲劍帶在身邊。
遠遠傳來寺廟的晨鐘,聲聲叫著離開她!離開她!
但胸臆裡震動不已的心卻不願離開。
人生愛恨情仇何能免,銷魂獨我——獨我銷魂。
他知道,如果他想要有平靜的生活,如果他不願再為情所困,如果他不要再為愛傷神,惟一的辦法只有掩上了門,頭也不回地走,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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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過三竿。
冷香縈在迷濛中醒來,四周異常的靜謐、安寧,沒有一絲蟲聲鳥嗚,可是冷香縈腦中嗡嗡作響,頭痛欲裂。
她想起身,一腳才踏下床榻,全身酸痛得不能自己,她忍著痛楚,看見破裂的四方桌和滿地的杯盤狼藉,暈眩的頭還無法做任何聯想。
走到了妝台的銅鏡前,看到自己一身雪白乾淨的綢衣,另有一件又軟又滑的綺羅繡孺疊在妝台上,她坐了下來,靜靜地審視著鏡前的自己,長髮披散兩肩,看到的好像是個鬼魂般陌生的女子獨坐妝台前,她下意識地撥開了頸上的前襟,赫然看見頸上紅斑點點。冷香縈斂緊了雙眉,一股寒意從脊樑骨傳到了腦門。
「洞、房花燭……今夜是韓邵齊的洞房花燭夜,也是咱們兩人的洞房花燭夜……」是她自己說的,她斷斷續續地回想,接續起殘碎的記憶。
杜棄仇,他——腦海裡頓時閃過昨夜片段狂暴的激情,到底是他先要她的?還是自己先挑釁他的?到底他是愛她?還是恨她?
她甩了甩頭,緊按著兩鬢。她不記得,更不想做任何努力去記得一切,因她知道那結果她無法承受得起。她低頭,看到綺羅衣下的劍把,倏地掀開衣物,觸目所見的是她遺落在風坡口的撥雲劍。
她的撥雲寶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娟娟不是說已經和所有的東西埋葬在火堆裡了?
是杜棄仇留給她的,可是他怎麼找得到撥雲劍?
杜棄仇呢?他人在哪裡?
只要一想起杜棄仇,就彷彿有著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濃濃密密有如烏雲罩頂,想要撥雲見日,卻又看不清楚方向。
冷香縈頭痛得理不出頭緒,她梳理了雲鬢,穿上外衫,佩上失而復得的寶劍,回復成原來高傲冷艷的冷香縈,可是她知道骨子裡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冷香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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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留在鳳陽縣了,她決定回到饒家帶娟娟離開。
冷香縈還沒有踏人饒家,就覺得饒家有股沉沉的陰氣籠罩著,仰頭就見昨夜掛在門樑上的紅燈籠,破碎地跌落兩地,院內只有一兩個下人行色匆匆地走過,冷香縈心知有異,疾步跨人饒家。
只見喜堂上的桌椅散亂,大紅對聯跌落地上,四週一片狼藉。
廳堂內傳來陣陣的哭泣聲,冷香縈走進後堂驚見娟娟橫躺在地,饒惜致和老嬤嬤在旁哭泣不已。
冷香縈登時臉色煞白,飛奔到娟娟身旁,用力搖動她冰冷無力的身體。
「娟娟!娟娟!你……你怎麼了?告訴我!」香縈大吼著。
饒惜致哽咽地說著:「我爹……我爹……昨夜有一群凶神惡煞闖進,他們把我爹從病床上拖起,爹爹身體禁不住就走了……他們將邵齊哥抓走,還想輕薄我,娟娟奮力替我抵擋,卻不敵他們人多勢眾,她——」
「娟娟,你醒醒!是我,我回來了,我要帶你回聚龍崗,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回聚龍崗嗎?我就帶你回去,咱們這就回去——」冷香縈拚命搖晃著娟娟,只覺得如果娟娟離開了她,她就要像懸掛在枯枝的最後一片冬葉,隨風吹落在茫茫無邊無際的天空中,只能隨風擺盪飄搖。
娟娟緩緩撐開了沉重的眼簾,她留著最後的一口氣,就是為了等著冷香縈迴來。
「小姐……你回來了……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娟娟,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我……我不行了,我只想對小姐說一句話——」
冷香縈湊上了頭,輕靠在娟娟的耳畔,努力要聽到娟娟氣若游絲的話語。
「什麼?你要對我說什麼?娟娟……」
「杜少爺——杜少爺他……一直都是他,他不要我說,可是……我不說就來不及了,他一直在保護你、照顧你,他……他愛你——」那個「你」字說得比飛煙還要輕,和她的魂魄一起在空中迴盪飄散,娟娟嚥下最後一口氣,終於說出她早就想要說的話,毫無遺憾地走了。
「娟娟,你說什麼?再說一次,不要走!不要走!」冷香縈將頭埋在娟娟胸前痛哭。
「是誰?是誰殺死娟娟的?」冷香縈猛然回過頭,滿臉淚痕,凶狠地瞧著饒惜致,恨不得一劍殺了這個她痛恨的人。
「我不知道,冷姑娘,我爹行醫不分黑白兩道,得罪了不少江湖上的人,一定是如此才會有今天的禍事,我爹早已是風中殘燭,他們害死我爹,還抓走邵齊哥,邵齊哥在他們的手裡是凶多吉少啊——」惜致紅著眼哭訴。
「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架走韓邵齊的人是誰?他們殺死娟娟,我絕不會放過他們,我會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冷香縈握著撥雲劍的劍柄,滿臉殺氣。
「我只聽到他們離開時說、說什麼……回三武峰,帶頭的人個頭小,旁人都叫他大少爺,是他揮了致命的一掌,才讓娟娟——」惜致回想道。
「三武峰!武子勁1他們是天龍教的死對頭。」位於三武峰的三武幫和天龍教一直就是世仇,教眾間不時叫囂尋仇,幾代來從不間斷,想不到韓邵齊也得罪了三武幫的人,想來是凶多吉少了。
「冷姑娘,邵齊哥告訴過我,他說你是天龍教冷教主的千金,你一定有辦法救出紹齊,他時常對我說起你,我知道你對邵齊的心和我一樣,只要你能救出他,我……我願意把紹齊哥讓給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紹齊——」饒惜致緊握住冷香縈的手臂,苦苦哀求著。
冷香縈厭惡地甩開了饒惜致的手,說道:「誰要你讓?我冷香縈不必誰來讓我,我要的就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是,冷姑娘,我說錯話了。我求你,求你大人大量,救救紹齊——我願意退出,我會削髮為尼,終生在庵裡為紹齊和你祈求終生……幸福……」饒惜致跪倒在地,梨花帶淚地痛哭失聲。
「你真的願意?」冷香縈沒有想到饒惜致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為什麼不早覺悟,不早退出?現在的冷香縈已經不太確定她是否還要韓邵齊了。
饒惜致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嗯!冷姑娘,我說到做到,只要紹齊哥平安無事,我一定會履行我的承諾。」
姥嬤嬤在一旁著急地跺腳,想要阻止惜致允諾,卻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你要知道,我到三武峰救韓邵齊,不是為你,我才不管你做不做尼姑。我要你們把娟娟的遺體送回聚龍崗,找我爹爹冷笑天好好替她安葬。你要是做不到,我就殺光你們饒家的人!」冷香縈強自忍住打轉的淚水,一臉堅毅冷漠的玉容令人望而生畏。
「冷姑娘,娟娟為我而死,你不說,我也一定照辦。」惜致說道。
「很好!」冷香縈不忍再目睹娟娟的面容,心一橫,大步跨出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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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縈在鳳陽縣買了一匹快馬,一路風塵僕僕地來到了三武峰下。她見天色已晚,就住進了一家小店,叫了幾盤小菜,自斟自酌地思索著如何潛進三武幫裡。
小店裡都是往來的旅人,三三兩兩、稀稀落落地坐在店裡。
忽然冷香縈聽到有人的談話中說到了饒大夫的名字,她豎起耳朵傾聽。
「我才投靠三武幫不久,看他們為非作歹得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饒大夫是個好人,他的學生韓邵齊聽說才做了他的新女婿,想不到洞房花燭夜都沒有享到,就被咱們教裡的人給綁來了,饒大夫這等年紀哪經得起這種打擊?沒有抵抗的餘地,老命早就嗚呼哀哉了!」小店的酒客幾杯下肚,就開了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