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完,信安逞自走向陳列櫃,連想都沒想一下,便拿下一尊標價最貴的印度佛像。艾薇瞄了一眼那上面的標價卡,大概是也做觀光客生意的關係,上頭標示著三萬五千美金。
艾薇不禁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信安這麼問人兩句話,一下子就花了八、九十萬新台幣!
陳老闆面露感激地接過佛像,一邊小心翼翼地用一隻特製木盒子裝起來,一邊說:「謝謝你為我考慮到這一點,我還是照樣打折扣給你……」
「不,不用了!只要把收據填清楚就行,上面標明我公司的名稱,我再簽個字。」信安一說完便取出支票簿。
一手交支票、一手交貨的時候,陳老闆壓低聲音說:「我只能告訴你,買主是一個我惹不起的人。那只骨董烏籠我花了美金二十五萬從斯里蘭卡買回來,被迫賣出去的時候,我被殺價到一半,一句話也不敢吭……」
陳老闆一把收據憑單交給信安,便低頭不再理人,只自顧自地把剛剛支走的兩名店員叫出來工作。
信安和艾薇道了聲謝之後,便抱著木盒子匆匆走出店外。融人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中時,兩人又故意喬裝逛街地放慢腳步。
才走了一段路,信安突然目不斜視地向艾薇低聲說:「不要回頭,後面有人跟著我們!」
艾薇聞言一驚,血液又開始往腳底流去。
「你……你怎麼知道?」
信安故意有說又有笑,但說話內容和表情卻不吻合地說道:「我們剛才在火車站、計程車招呼站、中國城外圍下計程車,這三個不同地點上,我都瞥見同樣的兩個人。」
「沒想到你居然能夠眼觀八方!要是小高送我們來就好了,再多加兩名保縹我也不嫌多。」
但是信安不想引人生疑,而艾薇也同意兩人單打獨鬥地出門。
「笑!要笑!裝得很開心的樣子。」信安提醒她。
艾薇面向他,勉強地把嘴巴往一彎。「嘻,嘻嘻……這樣可以嗎?」
「是叫你笑,不是叫你害我作惡夢!走吧,你肚子餓不餓?」信安挽住她的臂彎,隨意地拐進一家小吃店。
「就算餓了,現在這節骨眼哪還吃得下!」艾薇歎了口氣。
「即使不餓也要吃,而且還要吃得很『高興』。」信安苦笑地向她眨眨眼,莫可奈何地說。
走人小店內,信安用閩南語向店老闆點了兩碗貢九米粉和一些小菜,在靠路過一張小桌旁坐下後,信安很快地用眼角餘光瞄了四週一眼,後面跟蹤的兩個男人,這時停下來在對面一根申線桿旁抽煙。
艾薇一坐下後,連轉個頭都覺得提心吊膽,為了鬆懈一下心情和僵硬的脖子,她下邊從皮包中取出一個髮帶把一頭秀髮紮成馬尾,一邊沒話找話地說:「沒想到在馬來西亞,講台語抹也通哦!」她笑得好像中風的人一樣,顏面神經和肌肉都很不自然。
信安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答非所問地安慰道:「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旁……」
她稍稍舒緩了一下,輕輕地朝他點點頭,眸中儘是萬千柔情。
小店老闆親自端來了熱騰騰的米粉和小萊,托盤一擱在桌上後,卻故意慢吞吞堆抹桌子,一邊不繞意地低聲問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信安大感意外,握著艾薇的手不禁加了些力道,在他尚未能阻止艾薇出聲之前,艾薇已脫口而出。
「你怎麼知道?」
說完艾薇才知道後悔,她很不安地和信安交換了個眼色。
那位中年店老闆繼續用閩南話說:「我在這裡做生意二十幾年了,什麼『目色』我看不出來?而且我也認識不少人,包括在對面等你們的那兩個——千萬別回頭看!」
信安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友非敵,他很快地說:「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回頭,因為我們早就知道。頭家,你剛才說認識他們?」
老闆慢條斯理地將一盤盤小菜端上桌,邊說:「當然認識,『正風堂』的人誰不知」在這裡收保護費收了十幾年了。」
「正風堂?」
「說完就趕快走,趁現在商展人多。」店老闆一說完,便轉身去忙了。
信安望了艾薇一眼。「快吃!這家店的貢丸米粉很有名的。」
他似乎有意不想讓艾薇擔心,但是艾該也不是這麼好騙好哄的人,她夾了一塊豆乾放進嘴裡,立刻就問:「什麼是『正風堂』?賣狗皮膏藥的?還是歌仔戲團?」
信安猛吃好幾口熱呼呼的米粉,塞得嘴巴鼓鼓地,含糊地說:「都不是……」
艾該氣挫地白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想瞞我什麼?別忘了,我現在也是『當事人』之一。」
信安將滿口的米粉吞嚥下去,猛打了個嗝之後才說:「你也別太緊張。正風堂就是馬來西亞惡勢力最強大的黑社會幫派,控制的地盤還不止中國城而已。因為他們的堂主紀洛德是早期從中國移民而來的潮州人,所以又叫作『潮洲幫』。」
艾薇吞了吞口水,有點失神地問:「呃……你是說,在『整個』馬來西亞最『大尾』的?」
「嗯,蟬聯犯罪排行榜榜首已經很久了。」
「所以……他們身上都有刀有槍?」
「對,還有手榴彈!」
艾薇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拉著T恤衣領直扇風。「呼——好熱!而且我突然覺得好餓。快吃快吃,再多叫一些菜吧,因為……這可能是我們兩個的最後一頓晚餐。」
信安也顯得憂心忡忡地說:「難怪剛才骨董店的陳老闆舌頭打結,這群地頭蛇就是要把我們兩個扭起來打結在一起也可以。早知道我就別那麼『鐵齒』,應該把整個『保縹兵團』都帶出來才對……」
閒話少說,飯多吃一點才是真的!信安也不管肚子餓不餓,馬上又點了一桌子小吃料理。艾艾像非洲難民一樣地滿口猛塞,也顧不得淑女風度了,沒辦法嘛,最後一頓晚餐,能吃就是福!
兩人一直吃到胃撐不下,信安才去結帳,並且給了老闆好大一筆小費,然後扶著腳步不穩的艾薇走出小店,對街那兩個「潮州仔」也立刻跟上來。
走在摩肩擦踵的商展人群中,艾薇聲普虛弱地說:「這關躲得過,至少能活到一百二十歲!」
信安摟著她的肩,另一手還抱著剛才「隨便」買來的佛像木盒子,就不知道這尊佛像有沒有「開光點睛」,要不然至少可以保佑一下!
他偏過頭,附在艾薇耳畔低語道:「讓我親一下。別誤會我在吃豆腐,我是要看看後面的人隔多遠。」
不親白不親,他故意親了好半天,嘴巴好像粘在她面頰上一樣,當然,他也沒有昏頭到忘記偷瞄背後月p兩個走狗互相耳語一番,然後把手探入胸前的外套裡面,看樣子是在「掏傢伙」,而且也加快腳於越來越靠近他們了。
信安轉過頭看向前方,兩人繼續往前走。
「怎麼樣?」艾薇頭也不敢回地問道。
「越來越近了,而巨『胸坎』一雹!」
「什麼意思?」
「有槍!」
艾薇的腳不覺扭了一下,幸好她不是穿高跟鞋,要不然整個人就要嚇跌倒地了。
信安扶住她的手肘,濃情蜜意地輕喚道:「艾薇……」
「現在才叫『哎唷喂』有什麼用?」
「不是啦!我是在叫你。我有辦法了,等一下我喊跑,你就開始跟我跑。」
她做了個暈倒狀,很無奈地說:「唉,要『私奔』也別挑這時候!你還要叫我跑?」
「怎麼?你有問題?要不要我背你?」
「媽的,早知道剛才就別吃那麼飽!」她忍不住連「三字經」都脫口而出。
「嘿,女生還會罵『三字經』?」
「記得嗎?是你爸爸教我的。好了,別囉唆!你到底要幹嘛?」
信安探手從口袋裡取出一疊鈔票,嘿嘿笑說:「這一招叫作『人性的弱點』,百試百中喔!」
說著話時,他已「不小心」讓一張鈔票掉到地上,每走兩步就丟一張,後面也開始有路人偷偷彎下腰去撿……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當富翁還是有一點點好處的。」艾薇佩服得五體投地。
商展街上路人正多,有人一路掉鈔票,當然也有人貪心想一路撿鈔票、但是每隔兩步就有一張,要撿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有人甚至為了爭奪鈔票打了起來,一時之間,叫罵聲你一句、我一句,場面頓時陷入一場混亂之中。
最後,信安索性將手中的一疊鈔票用力往空中一灑,然後大喊一聲。「跑!」
哪有「灑錢」的人還喊跑?不是「搶錢」才跑嗎?四周路人雖然莫名其妙,但是誰管那麼多,還是趕快撿鈔票要緊!
艾薇心裡雖然有點可惜那滿天飛的鈔票,不過信安一喊跑,她一手讓他緊緊抓住,另一手則抱住飽脹的肚皮,馬上拔腿就跑。
在後面跟蹤的那兩個「潮州幫」、「正風堂」,或管它什麼「克風邪」的走狗,一下子就慌了手腳,但是這時追的人和被追人的中間,已經擠呀、推呀,又爭又搶地堵住一大票搶錢的路人,連兩名歹徒都掏出槍來指向空中了,那些撿錢的人還是瞧都不瞧他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