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芷不明白展元熙心中想法,否則大概會淺笑以示自嘲,她只是問:「那麼是什麼好消息?為什麼這麼高興?」
展元熙就想等她這句話,當下便不再賣關子,直言說:「是大哥要回來了!」
展雲熙?蕭清芷心中一愣。
對方卻像完全沒發現到她的不對勁兒似的,只顧著高興又道:「這可是我自剛從吉州回來的老管家那聽來的最新消息,決計錯不了……算算,我除了十八歲那年去過吉州咱們家的窯場一趟外,已經有兩年沒見到大哥了呢!」
興致勃勃地說完才發現對方根本沒在聽,展元熙看著魂遊太虛的蕭清芷出聲喚她。
「清芷,你怎麼啦?」
猛一回過神,她訥訥地道:「沒……有。」
「我說大哥要回來,你不高興嗎?」展元熙認為蕭清芷應該已經把那段陳年往事拋在腦後了才對,當時大家年紀都小,就算有什麼過錯也不是故意的,雖然因為大哥而使得她變成了跛腳,但是她與世無爭的個性大概也不會記恨那麼久的。
「那……那很好啊。」蕭清芷忙否認,但驟然聽到的話卻猶如一顆巨石投入她的心湖而掀起滔天大浪,他……他要回來了……這個已被確定的事實又再一次的牽動她的神經而引起陣陣的輕疼。
展元熙卻渾然不覺,他聽到蕭清芷的話後,便繼續說道:「你猜是什麼時候?算了,要你猜不知要猜多久呢?我直說好了,大哥再過一個月就要回來了。」
一個月,好長,還是好短?蕭清芷蹙著眉頭,心中喃喃覆誦,還有一個月,還有一個月……
展元熙沒聽到她回答而仔細看了她一眼,這才發覺蕭清芷神情有異。「怎麼啦?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讓我找劉大夫來看看?」
蕭清芷搖搖頭。「不用了,我只是……只是頭有點痛。」她實在心煩,極欲獨處,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只好這麼說:「元熙二哥……我想小睡一會兒……」
展元熙不疑有他,扶她到內室門口,但顧忌男女有別,便站在門口道:「你休息吧,我到枕霞居去告訴宛玥姊這個仔消息,順便讓秀兒過來照應你。」
蕭清花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你總是這麼客氣。」這句話展元熙每次來看她都要說上一兩遍,他希望她能更親近自己些,於是老提醒她不要多禮,無奈蕭清芷自小成長環境複雜,身諳寄人籬下的安身鐵則,那就是低頭,她無法改變母親再嫁,後又與繼父一起染上瘟疫身亡,與她無血緣關係的姊姊帶著她投靠未婚夫的種種事實,只好小心翼翼。
「我改不過來……」蕭清芷虛弱地笑了笑,她其實很怕,很怕他們知道她已經習慣說這些話,並不是真心感激他們所做的一切,雖然大家對她很好,她還是覺得像失落些什麼?她以齒咬住下唇,們心自問,你還想要什麼?為什麼這麼不知足?
「沒關係,咱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來。」展元熙柔聲道,蕭清芷雖然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但是她一時心煩意亂,也沒多想,便進房休息去了。
展元熙卻仍望了內室門口良久,方才離開。
一匹黃色駿馬在道上奔馳,行如疾風,迅捷無論,馬背上的男子單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竟拎著酒瓶不時往嘴裡大灌黃湯。
黃馬的後面跟著一匹紅褐色駿馬,以相同的速度跟在那匹黃馬後面,像是刻意不追上前去做的,只緊跟在它身後。
黃馬背上的主人見後者一直不肯追趕上來,索性一扯疆繩,只見馬兒長聲嘶鳴,高高人立,頗不甘願地停了下來,馬背上的人隨即翻身躺在馬背上,一腳曲放在馬背上頭,一腳晃在空中,邊喝酒邊打嗝,樣子好不奇怪。
後方的人見狀也放慢了腳步,慢慢地跺到黃馬身邊停下,還沒開口,黃馬背上的人便立刻搶白。
「我說冷公子,你該改姓慢才對,怎麼不讓我見識見識你這匹好馬的腳力?」
冷青棠卻不直接回答,眼角掃了四週一圈,才說道:「因為我忙著欣賞江南的美景啊!」
黃馬背上的人聞言縱聲大笑。「說得好,值得浮他一大白!」他提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酒,冷青棠見狀不免搖頭。
「展兄,大白天如此喝酒不太好吧?小弟是不介意啦,待會兒回到貴府未免不太好看。」
坐在馬背上的,原來正是從吉州動身回臨安老家的展雲熙,他聽完冷青棠的話後,頗不在意地揮揮手。「咱們不用馬上回去,就讓我帶你到處遊歷、遊歷,包你不虛此行!」
見到對方不以為然的抿了抿嘴角,展雲熙渾不在意,又說:「我們可以去靈隱寺塔,保做塔,六合塔……」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對方截下。
「怎麼都是塔?」冷青棠覺得有點好笑,展雲熙咳了兩聲,酒興正濃,頗不高興被打斷。
「你可別小看它,光是六合塔外簷就十三層高,飛簷翹角上均掛鐵鈴,共一百零四隻,風過鈴響,你說有趣不有趣?」
冷青棠聞言只是點頭淺笑,聽他細述江南風光。
「還有哪!杭州柳樹遍植,春風徐送,柳浪聞鶯,水閣別館,處處林立,包你流連忘返,不忍離去。」
「真如展兄形容的話,那小弟可要多待上一兩天了。」冷青棠笑道,心中卻暗自盤算今天可得找個地方安頓這醉鬼,等明天人酒醒了才能回去。大白天喝酒實在有點不倫不類,讓展雲熙的父母看見了可不好。
展雲馬滿意的點點頭,又灌了一口酒,隨便舉起袖子擦擦嘴角,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把掛在馬背上的包袱拿起來摸了摸。「還好,沒被我弄破了。」
冷青棠見他如此小心,便問:「有什麼好東西這麼寶貝?」這麼寶貝為什麼不騎慢一點?
展雲熙沒有回答,將包袱掛回原位後,提振起精神道:「好罷,離家多年,咱們還是先回家看看好了。」
冷青棠無奈的閉了閉眼睛。「你不是說不忙,要帶小弟『遊歷、遊歷』嗎?」
展雲熙很快的回頭,嚴肅地說:「要玩總不能帶著這些東西吧?」他指了指包袱。
「很重要嗎?」冷青棠好奇問道,展雲熙以一種很正經的眼神,但在冷青棠眼底看來卻變成醉意朦朧的樣子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展雲熙的頭才剛剛點完,人就倒在馬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冷青棠歎口氣,將黃馬的韁繩拿過來拉在手上牽引著,一面無奈地自言自語。「我還是找間客棧,好讓你在夢鄉裡好好的『遊歷、遊歷』吧!」
展雲熙一醒過來,頭痛便席捲腦海,撫著頭坐起身,眼角一瞥,冷青棠正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茶。
他下床向前兩步,將手撐在桌上,以一種很懷疑的口氣說:「我們現在在哪裡?」
冷青棠沒答話,倒了一杯茶給他。「冷大夫特製,解酒提神。」
展雲熙拿起茶一口喝乾,又間:「現在是什麼時候?」
「離展兄赴周公府邸下棋歸來約有四五個時辰之久。」冷青棠語氣略微好笑的說,要不是展雲熙酒量好,那壇「醉死人酒」怎麼可能只讓他躺上四五個時辰?要是讓釀那罈酒的薛老三知道了,肯定提刀來砍。
「唷?」展雲熙聞言哈哈一笑。「薛老三這次可又輸我了,什麼『醉死人酒』,大言不慚。」
「你們這次又拿什麼做賭注?」冷青棠一向很少起鬧,只要在旁邊看就很樂了,薛老三與展雲熙是標準的不打不相識,話說展雲熙某回到薛家酒鋪去打酒,孰料喝了一口便呸了出來,薛老三看了不爽,兩人便打起架來,後來經他勸阻後兩人方才罷手,不過從此以後薛老三就開始致力於釀酒技術,偏偏展雲熙酒量奇佳,這兩個被冷青棠稱為宿世孽債的人,就這麼纏鬥不休了好幾年。
「嘿!在商言商,他薛老三的『醉死人酒』名不副實,從今爾後薛家酒鋪的所有酒器都得用我們窯場的貨,這主意不錯吧?」
冷青棠頗感好笑,但跳過這個話題後,只適:「現在已經是酉時了,如果展兄急著回去的話,現在起身也還不遲。」說不定還能撈上一頓晚飯呢!
不過展雲熙卻揮了揮手。「晚了,太過麻煩,明天再去吧,反正我只說在這兩天會到,倒也不急於一時。」
冷青棠點頭。「如此甚好,反正此時你酒氣仍未消,現在回去也不妥。」
兩人算是達成協議,便在這間客棧歇息。
展家上下,正為了展雲熙要回來一事而忙碌不已,整理房間的,準備吃食的,打理衣物的,還有……安排婚事的。
這麼多事情除了婚事外,其他都得在這一兩天內辦好,方如蘭真是忙得人仰馬翻,但只要一想到愛子終要歸來,再怎麼辛苦也微不足道,展家上下越是熱鬧,便越是顯示出東廂房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