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他伸手抓下那只鞋子丟到窗外,怒道:「你不想穿也就罷了,為什麼這麼野蠻?今天幸好是我,如果是哪個沒器量的傢伙早就打你了,你知不知道?!」
蕭清芷卻一句話也沒說,撇開頭不去看展雲熙的臉。
展雲熙見狀更加火大,他忿恨地蹤身跳出窗外,以一種冷莫又像是賭氣的口吻說:「我看我以後也不用來了,因為這裡的主人共不歡迎我!」
肅清芷心弦一震,卻仍舊沒開口也不回頭,展雲熙看到對方依然如故,本來只是氣話說說便罷,這時更加生氣,劈頭又丟了一句。「你這種個性,就是對不起你的人也忍受不下去!」
蕭清芷在他走後,才將頭探出窗外看了看,確定他真的走了,便木然地躺回床上,視線餘光正好瞄到那雙鞋子,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淚便掉了下來。
展浚山命人叫展雲熙到他的書房。
展雲熙匆忙趕至的時候,展浚山還不在房裡,等了約莫一刻鐘,才看到他急忙由外走進來。
「爹。」他拱手請安,卻被制止。
「好了,廢話少說,事情緊急,我要你馬上去吉州一趟。」展浚山一面揮手示意一面說道。
展雲熙聞言不禁疑惑。「那兒的窯場怎麼啦?」展家是靠經營民窯,生產各種精美窯器維生,窯場設在江西吉州,是很出名的「吉州窯」,除了有些用來供給朝廷所需外,大部分生產的都是民間用器。
展浚山道:「出了一點問題,你去拿主意吧,反正遲早要你接掌的。」其實不是什麼嚴重大事,只是展浚山想藉此機會磨練磨練展雲熙。讓他去吉州,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或許能稍磨他那飛揚跋扈的個性。
展雲熙點點頭。「什麼時候起程?」
展浚山像早在等他這句話似的點頭道:「我已吩咐下人們把你的衣物收拾好了,馬也已命人牽好等在門口,你說什麼時候出發?」
展雲熙知道父親是個急性子,沒想到效率如此驚人,當下也不答話,只是從容不迫地拜了下去。「那麼等雲熙拜別娘後,即刻起程。」
展浚山將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背道:「不用啦,你娘已在大門口等你,你這就去罷!」
展雲熙就這麼被父親突如其來地遣送吉州,但是和蕭清芷的那場誤會,則始終不曾解開。
第三章
五年後
展府內院,是日下午,東廂房左面的「枕霞居」傳出一陣高揚幽雅的琴音,流暢的曲調,高明的手法,在在顯示彈琴的人技藝不凡,深諳此道。
那陣音樂隨著風飄到東廂房的庭院中,傳到一個坐在裡頭的姑娘耳中,她凝神側耳,靜靜傾聽,連後面來了人都不知道。
「清芷」。方如蘭按了按坐在石頭上的蕭清芷肩膀一下。
蕭清芷條地睜眼,回身道:「展伯母。」
方如蘭欣喜地笑了笑,仔細打量眼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玉立的端麗人兒。
她一向很少到東廂房來,在展雲熙離家後,因為展浚山的意思,所以蕭宛玥便搬進成親之後要居住的「枕霞居」,雖然展浚山沒說蕭清芷不能一起住,但蕭清芷還是很識相的留在東廂房中安然度日,蕭宛玥每天總會來看看她,秀兒更是兩頭跑,蕭清芷不是什麼麻煩人物,總是安分地過著屬於自己的無聲生活,也因如此,方如蘭不免對她多了分憐惜,但又知道她怕生,於是很少親自到東廂房來,只是時常透過秀兒送些東西給她。
幾年的時光過去了,蕭清芷身量拉高不少,臉型也變成了好看的鵝蛋臉,可惜了這麼一個女孩家,都已經十八歲了,她的將來卻仍一點頭緒也無。
「展伯母。」蕭清芷又喚了一句。
方如蘭這才回過神,對她慈愛地笑著。「你展伯母真是的,總這麼心不在焉。」她伸手去拉住蕭清芷手臂,兩人一塊兒往屋裡走,待在椅子上坐定後,蕭清芷想去倒杯茶給方如蘭,卻發現茶壺早已沒水。
「展伯母,我去給您倒杯茶來。」她記得內室還有茶,便起身一跛一跛地要走進房裡去,方如蘭見她倒杯水都這麼辛苦,忙阻止她。
「甭了,我不渴。來來,你坐,咱們好好聊聊。」
蕭清芷聞言,乖順的坐回椅子上,問道:「伯母有什麼事情嗎?何須親自來?讓秀兒知會我便行了。」
方如蘭笑笑,說:「伯母想來看看你,難不成也叫秀兒來代勞嗎?」蕭清芷的臉添上一抹暈紅,沒說什麼。她不善言詞,這種話也不知如何回答。
方如蘭拍拍她的手,又道:「伯母只是開開玩笑罷了,你最近還好吧?」
見到對方點點頭,她才繼續問:「沒有丫髻習不習慣,要不要我撥一個過來給你使喚?」
蕭清芷忙道:「不用了,伯母,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秀兒常來幫我,這樣就夠了。」其實從前宛玥剛搬去「枕霞居」的時候,方如蘭便派過一個婢女給她,結果她適應不了那婢女老是偷覷她的腳,到最後還是拜託宛玥將那名婢女叫到枕霞居使喚,才了卻一樁心事,而且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早就習慣了。
方如蘭也不是不曉得她的心病,但總是心疼她,但是仍然很有技巧的將話題扯開,她環視小小的屋內一眼,奇道:「姨?元熙今天怎麼不在你這兒?」
蕭清芷搖搖頭表示不曉得,方如蘭看她的表情,便說:「元熙也大了,也快跟他兄長一個模樣,漸漸地喜歡往外跑,一時半刻安安靜靜的待在家裡都不成……」她說到一半,瞄向正聽她說話的蕭清芷,笑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元熙倒還挺聽你話的,是不是?」
蕭清芷沒想到方如蘭話鋒一轉竟丟到她身上來,她只好說:「沒……有啊。」
方如蘭可不怎麼滿意。「沒有嗎?元熙總是順著你,平常他在我們兩者面前,雖然面面俱到、孝順有禮,不過誰曉得他心裡想什麼,倒是對你還挺有話說的。清芷,你也多幫伯母注意一下元熙,知道嗎?」
蕭清芷還沒來得及回話,便從門口傳來一句溫文宏亮的嗓音。「誰又在說我壞話啦?」
說這話的正是展元熙,他入了月洞門便看見母親坐在廳裡頭同清芷不知在講什麼,原來是拿他開刀。「怪不得我今天耳朵直發癢。」
方如蘭笑道:「亂沒正經的,貧嘴。」
蕭清芷只是抿唇微笑,今天她的屋裡還真熱鬧。
展元熙不忙回答母親的奚落,只是看向蕭清芷,聲調又轉為柔和。「清芷妹子,今天晚了點,有幾個朋友找我,你沒有擔心吧?」
方如蘭見到兒子這模樣,也曉得自己再待下來就太不識趣了,於是便要起身離開,蕭清芷忙留。「伯母……您急著走嗎?」
方如蘭道:「伯母都來了,自然得去看看你宛玥姊姊,這兒有元熙呢!」她慈愛地拍了拍蕭清芷的手背,但意有所指的話卻讓蕭清芷不知所措。
「是啊,娘,這裡有我,您就不用擔心了。」展元熙快速答腔,方給蘭白了兒子一眼。
「你這小子,竟越姐代府,代替主人下起逐客令來啦!」
「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展元熙有點誇張地為自己辯駁道:「孩兒是想天色有點暗了,宛玥姊不曉得是不是在休息,所以才這麼說的嘛!」他望向蕭清芷一眼,又說:「我知道您擔心清芷一個人,我才說有我在這不用煩惱啊!」
方如蘭實在是拿這個伶牙俐齒、一句話拐十八個彎的小子沒轍,她睨兒子一眼。「你娘老啦,說不過你這個小子。」說完便拉住蕭清芷的手道:「伯母改天再來看你。」
「謝謝伯母。」蕭清花點了點頭。
待方如蘭離開之後,展元熙馬上換了一副不同平時的表情,對蕭清芷說:「清芷,我帶了一冊書給你看。」
蕭清芷接過書細瞧,原來是唐詩,她平日裡無聊時,展元熙總是會拿書給她,有時她品詞細觀,便會忘了時間的存在,寂寥的生活也不那麼難熬。
「謝謝你。」她將書按在胸口笑道。
展元熙最愛看她這副模樣,蕭清芷的容貌說實在是比不上蕭宛玥,兩人唯一相似卻又不同的一點,便是不喜多話而沉靜,但蕭宛玥給人印象如冰似水般不可捉摸,蕭清芷的寡言則來自於殘疾與環境,光是這些,就已足夠讓展元熙想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傷害。
「不用客氣了,都是自己人。」展元熙微笑著說,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神色忽轉為欣喜。「我今天來,本還要告訴你一個仔消息,誰知娘也在這,跟她一扯開便忘了,她也還不知道呢!」
「喔?那你還是趕快去告訴伯母吧。」蕭清芷道,對她而言,所有的好消息都不過是別人的事,聽過便罷。
展元熙卻說:「不急,娘那自然有爹會告訴她。」清芷總是這麼體貼地以別人為第一優先,他實在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