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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江曉嵐

  尹真褪去純的外衣,「冰河,你是那種真的會相信人的人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相信過純?真的相信過童翔飛嗎?」或許該說他是否相信過任何一個人!

  「我當然曾經相信過他們!」嚴冰河眼睛透著凌厲的紅光。「真,你把我當做什麼人了?」

  我從頭到尾都把你當做一個冷酷的人,即使你的眼睛很溫暖,但是你的心一定是冷酷的!尹真沒有說出這一直埋藏在她心裡的話。

  「真,如果你執意住在那間屋子找回憶,」嚴冰河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她。「我會盡快搬走。」

  「你搬走了,如果純回來的話,你就不怕她找不到你嗎?」尹真冷著臉說。

  「你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回來了!」嚴冰河臉上交織著痛與憤怒。

  「是啊!」尹真歎了一口氣,「她隨童翔飛走了不是嗎?」

  她一再的提起童翔飛,那個他視為至交好友,卻搶了他心愛的至寶的童翔飛!

  嚴冰河恨不得殺了他!

  事實上,他是曾經拿刀劃過他的,當時他劃童翔恩挺直的脖子時,純跪下來求他,哭著求他這個未婚夫放過她的秘密情人!

  他好恨、好恨……做了一件日後他痛恨後悔的事……

  早知道,他就別那麼做,不然現在也不會徹底失去純……

  「真,你來公司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嚴冰河懊惱至極的說。

  「我想追隨純走過的軌跡。」尹真走近他,雙手慢慢抓住他的手臂。

  她抬頭用清淡的明眸、柔情情兮的面容看著他。「純愛你,我也要愛你。」

  「你在胡說什麼!」他用力的扯開她的手。「你是純的妹妹,也就是我妹妹!」

  「純才比我早一分鐘出世。」他真的弄痛了她!尹真撫著被他抓疼的手臂。

  「就算是一秒鐘,你還是純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她瘋了嗎?他快被她逼瘋了。

  「妹妹?什麼妹妹啊!你一天沒跟純結婚,我就一天不把你當哥哥。」尹真嘴角揚著諷刺的冷笑。

  「你走!我的心已經被純傷透了,我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跟你糾葛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嚴冰河口氣又冷又直的下逐客令。

  他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

  她興風作浪,令他頭疼、令他心緒混亂,這不是當初他愛上純的徵兆,這是麻煩、是折磨!

  夠了!情人跟好友的聯手背叛.夠折磨、夠麻煩了!

  「冰河,看看我,」尹真手指擦著頭髮,把髮絲塞到耳後,露出一張美麗夢幻有如薔輟的面孔。「看看我這張和純一模一樣的臉,和純一模一樣的哦!看到我不就跟擁有純一樣嗎?」

  「這就是我最痛恨的!」嚴冰河瞪著她,那雙常有春澗流動的眼睛,此刻溪澗凝霜。「因為你這張臉!」

  「因為它提醒你曾受過的屈辱?」尹真瞇著漂亮的眼睛看他。

  嚴冰河沉默的盯著她,嘴死抿著不說話,然後他拿著掛在椅背的外套,走出工作室。

  她不走,他走!

  「我需要你的一半及一半。」

  今晚的他,很沮喪。

  季琳用著喜出望外的眼神看著他在吧檯前坐下,卻用著沉重的心情為他調酒。

  陰涼的風,吹來格外蕭索,他喝著一半及一半,一杯又一懷,沒有停歇。

  「如果醉了可以解千愁,就不會有那麼多詩詞歌賦說醉比不醉更愁。」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那麼多話。

  嚴冰河看著站在吧檯裡的她,有一絲訝異,可是很快就被他嘴角嘲弄的笑容抹去。

  「愁還有分程度的嗎?愁就是愁不醉也愁,醉也愁,那麼還不如一醉,讓自己徹底的暈、徹底的醉。」

  「那麼你不需要我的一半及一半……」季琳不知道他現在心裡有多難過,但是她卻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抽痛。

  「你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調酒的嗎?如果你想醉,可以隨便抓一瓶威士忌,不要糟蹋了我的一半及一半。」

  「……對不起。」嚴冰河看著吧檯上一排杯子。

  他坐下來沒多久,竟然就喝了將近十杯的一半及一半。

  「我希望你能好好喝我調的一半及一半,淺聞啤酒的苦香味,細細品嚐大麥發酵的味道,用舌頭去分辨啤酒的淡色麥芽及黑啤酒的明罕麥芽之別,也或許不要去辨別,而是用味蕾去享受啤酒跟黑啤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季琳看著他的眼睛,不直銳,是宛宛訴語、脈脈凝視,沒有逾越的情感,卻有一顆淡如空靈的真心。

  在這一刻,他看到了她的堅持、她的原則。

  他一向欣賞有主見的女人,有主見不代表盛氣逼人,但是他卻愛上了柔弱的純,像柳絮一樣輕飄飄的隨風搖曳。

  柳,是栽種在明媚水邊的秀麗植物,風乍起,吹皺的豈只是一池春水,就是河畔楊柳也似瓣瓣雪花飛舞,直至風停止了撩撥,它們才棲止。

  一枝枝離恨愁長的柳葉,載滿了多少離人、愛侶的眼淚,柳醞釀著期待,這期待卻有如它本身纖細的柳枝易折。

  柳,美得不切實際,卻也美得深植人心。

  人們總是會偶爾記憶起河邊那因風乍起的楊柳,可低頭一看掌中的柳枝早已枯黃……

  就像純。

  嚴冰河禁不住有一種錯覺,此刻眼前的女孩是在水伊人。

  她逆水而立、遺然獨立,她難以親近、不似柳絮,她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涉水而過是否能真的抓住她?

  哎,他幹嘛涉水而過呢?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不適合喝一半及一半。」嚴冰河站起身,隔著吧檯這條河,她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他不決定涉水而過,他決定背著在水伊人走了。

  季琳看著他付賬,他還給了她小費。

  他生氣了嗎?他還會再來嗎?

  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收小費的調酒師吧!

  第四章

  凌晨兩點,季琳離開酒吧,準備回家,才剛踏出店門口,午夜的風便席捲而來。

  季琳打了一個哆嗦,抓緊外套的領口,走向停在騎樓前面的摩托車。

  扯下綁住馬尾的髮飾,黑亮的髮絲直瀉而下,沿路而來的一輛車子的車燈照射過來,照得她頭髮閃閃發亮。

  車燈也照到一旁幽暗的騎樓下,正仁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季琳嚇了一跳,安全帽差點從她手裡掉下來。

  燈光照著他一半的臉,深遂立體的面孔有光影和陰暗交錯,他的眼睛凝練成沉靜的河,她懷疑他是在店門口站了多久,才把眼裡的落漠與沮喪趕跑。

  嚴冰河走向她,鏡頭由遠拉近,他的身影由小到大出現在她眼前。

  「我站在外面吹冷風,清醒一下自己的腦袋,順便懺悔自己那樣糟蹋了你十杯的一半及一半。」嚴冰河苦笑道。

  他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何走不開,當他踏上階梯站在店門口時,一陣帶刀的冷風席捲過來,尖銳地劃著他,分不清是痛還是冷。

  當時嚴冰河心裡有一股衝動,想再衝下階梯、想再坐在吧檯前面、想再喝她的一半及一半!

  但是他知道今晚喝一半及一半的權利是被收回了。

  他可不想再委屈自己喝昨晚那六比四的一半及一半,更不想聽一隻烏鴉在他耳邊吵個不停。

  於是他在門外等,等什麼呢?他問自己。

  不是在等,是在吹風,他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答案。

  吹四、五個鐘頭的風?

  這好像不符合常理,不過倒也不見得,這世界上做傻事的人還真不少。

  但是,既是吹風的話,為什麼他會注意每一個從酒吧裡走出來的人呢?

  他不像在吹風,像在等人吧!他跟自己在內心裡面交戰。

  一直到她出現在店門口,這場心理戰才平息,等人的那一派完全佔了上風,吹風的那一派則不甘願的退去。

  「你要回家了嗎?」嚴冰河問她。

  不然呢?這麼晚了還能去哪裡?又是在這麼冷的天。

  季琳拿著安全帽,沒說話,也沒點頭搖頭,什麼都沒表示。

  但是她的心真如外表一樣的鎮靜嗎?

  用古代戰爭裡的短兵相接來形容不為過吧!

  無眼的刀箭、各為其主的廝殺、凝碧的飛血、怒號的狂風、馬蹄踩踏下的黃沙、掉落在軍陣中滾動的頭顱……

  如果以上這些都是寧靜致遠的畫面,那麼人煙罕至的荒山野墳便是蓬萊中的蓬萊了!

  「如果你不急著回家,可不可以陪我去吃點東西,站了一晚,肚子好餓。」嚴冰河扯破僵冷的神色,帶有人氣的微微笑道。

  他大概連晚餐也還沒吃吧!季琳這回有所表示了,她笑著,點點頭。

  「可是我只有一項安全帽。」

  「這麼晚,警察應該看不見,而且天氣這麼冷,警察一定都躲在被窩裡夢周公了!」嚴冰河露齒而笑,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這麼開心!

  季琳用力的看著,藉著瞳孔的快門,想把這一幕深深的留在腦海裡。

  這台摩托車雖然是一二五,但是他這麼高大的人騎起來還是讓她覺得滑稽,她坐在他身後,雙手向後緊緊抓住突起的握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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