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陽光照進深邃海底,在季琳暗黑的眸子裡,同樣綻放著熾熱的光線。
「妮娜一直跟他講話,但是他回都沒回她半句。」小米在她耳旁竊竊私語。「那個大帥哥平常不是都要喝上好幾杯你調的酒嗎,昨晚妮娜調的酒他只喝了一半就走人,哈哈,你沒看到真是可惜,妮娜的臉色有夠難看!」
她的話對季琳來說無疑是一種鼓勵。
真的嗎?他真的這樣做嗎?這算是老天給她的一種補償?還是他給她的回報?
季琳感動得心窩發抖,感動得連身體也在震顫。
「喂!除了調酒師跟學徒,服務生是不能進來吧檯裡面的不知道嗎?」妮娜略顯尖銳的聲音突然竄入她們之間。
小米嚇了一跳,一看是她正在道是論非的主角,臉上交錯著好幾道心虛的臉紅。
「是我叫她進來幫我洗杯子。」季琳很少卷人你來我往的職場交鋒,但是一來為了答謝小米的通風報信,一來……也是有一點點的報復意味吧!誰叫妮娜昨晚代替她的位置接近嚴冰河呢!
妮娜看了水槽裡的杯杯盤盤,還有她昨晚偷懶沒洗的調酒用具。
她常常這樣,該做的事沒做完,下班後拍拍屁股就走人,常常是隔天早上比較早來的調酒師幫她洗,季琳也就幫她洗了好多次。
「可是這樣還是不太好,老闆規定的嘛,小米你還是快出去,讓老闆看到了不好。」妮娜的氣勢消弱了許多。
「哦!」小米看了季琳一眼,略顯慌張的跑出吧檯,做她自己的事。
「小琳,」妮娜走進吧檯,看到季琳動手洗水槽裡她昨晚留下來的杯盤,她完全無動於衷。「不知你有什麼絕竅,讓大帥哥為你變成啞巴?傳授一兩招給我吧!」
「你在說什麼?」季琳一邊洗杯盤,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
「小米不可能沒跟你說吧!」
「說什麼?」季琳望著她,假裝困惑。
還假仙!妮娜壓下蠢蠢欲動的怒火,努力佯裝出粉飾太平的笑。「那個大帥哥每天晚上都來找你聊天,你不怕你那個大哥男朋友知道啊?」
「我沒有男朋友。」季琳用著清脆而篤定的語氣說道。
「你不承認可不行,大哥對你情深意重、佔有慾特強,他不是打了好幾個想追你的男人了嗎?」妮娜站在她身旁,東摸西摸,假裝在忙,一張嘴講個不停。
「本來就沒有,要我承認什麼?那是吳振華自己在一廂情願,他硬塞給我不想吃的東西,我就不能吐出來嗎?」
「是嗎?」妮娜是壓根兒不相信。
「不信的話又何必問我?」季琳凌厲的反問。
妮娜像被人打了一拳,這問題是她挑起的,而且季琳是老闆跟老闆娘眼裡的大紅人、酒吧裡最受人歡迎的調酒師,因此,雖然早就看這個才二十出頭的丫頭不順眼,妮娜也只敢在背後講她,不敢明目張膽的跟她關係決裂。
「沒有啦,我只是擔心,要是你跟大帥哥好了起來,讓那個自作多情的黑道大哥知道了,不曉得他會對大帥哥做什麼?你還是要小心處理哦!」妮娜說完話後,訕訕的走開了。
季琳忙碌的雙手停了下來。
吳振華在她心裡根本什麼都不是,他對她再好,她就是沒辦法為他做傻事,就像她為了一陣只吹拂過一次的風,而苦苦等待三年這樣的傻事。
但是她傻氣的執著是不是會害到嚴冰河?
季琳擔心的歎了一口氣,自來水不斷地沖刷雙手,手心手背都變得冰涼。
熱水從飲水機的紅色出水口源源不絕的冒出來,注人底下承接的馬克杯。
「冰河,」有個公司同事把頭探進茶水間,臉色奇異。「有位小姐找你……」:
嚴冰河轉頭一看——
滾燙的熱水自杯緣溢了出來,燙到了他的手。
他下意識的收回手,馬克杯自他手中脫落,以亂舞的軌跡墜落。
「冰河!」長髮女郎恍似早晨的薄霧,不知不覺就籠罩住他。
「你有沒有怎麼樣?燙傷了嗎?」她執起他的手,心焦的說。
「真?』
現在是白天,不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會做夢,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夢中人。
嚴冰河像遇到了外星人、像遇到了人類解不開的秘密,他死緊的皺著眉。
「你怎麼會來這裡?」
走進來的同事慌忙的打開流理台的水龍頭。「快把手拿到冷水下衝。」
尹真沒有回答嚴冰河的問題,急忙拖著他的手放到水龍頭底下,眼眶裡已浮現淚霧。
「它不痛。」嚴冰河縮回手。真正的痛在他的胸口。
「怎麼會不痛?都紅成這樣了!」尹真睫毛上掛著淚珠。
「冰河,先回你的工作室,我去拿燙傷藥。」男同事識趣的走了開去。
嚴冰河蹲下身,撿地上的杯子碎片。「真的不痛。」
「我來。」尹真蹲在他身邊,撿拾玻璃碎片。
嚴冰河站了起來,他不想靠得她太近,他知道,他清楚的知道,她是真,不是純,不是那個跟他戀愛的純。
他低眼看著她的手,跟玻璃碎片一樣白嫩。
他想起有一次他也是打翻杯子,純蹲下來,白皙的手指在玻璃碎片上忙著。
他擔心她劃破手指,但是她每次都能輕巧的化險為夷,把大塊的碎片撿完後,她會叫他拿一塊肥皂給她,用肥皂抹地上,吸附住剩下的小碎片……
「你看,這樣就不怕被小碎片刺傷腳了,你說我聰不聰明?」那時純蹲在地上,抬起一張春光明媚的笑臉,向他討好的笑道。
「冰河,拿一塊肥皂給我好嗎?」從實境裡發出的聲音打進他的空想。
嚴冰河震住了!
他低頭盯著一張仰起的臉龐,一樣明媚生姿,他差點混淆。
「不用了,交代公司的阿桑就好了。」他跨大步離開茶水間,腳步拉大,心臟跳動的速率倍增。
他匆匆走進工作室,差點跟同事撞上。「Eric?」
「我拿醫藥箱來給你,就放在你桌上。」Eric的眼光落在他身後。「哦,你好好幫冰河上藥吧!交給你了。」然後他走了出去。
嚴冰河回頭看她一眼,手上紅腫的痛彷彿連綿到他的眼睛,他不舒服的眨了眨,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被燙傷的右手按著滑鼠,修改分明已經在二十分鐘前定案的圖片。
尹真打開桌上的醫藥箱,挑出一罐燙傷藥膏,繞過桌子走到他身邊,不由分說的執起他的手想替他敷藥。
「尹真!」嚴冰河近乎嚴厲的縮回手。
「冰河,擦藥才會好。」尹真又想去捉他的手。
「夠了,尹真,我分得出尹真還是尹純!」他站了起來,臉色冷峻而難看。
尹真手裡拿著藥瓶,默默不語的凝視著他。
「尹真,我不懂,純已經不在我身邊了,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要頂著跟你姐姐一模一樣的那張臉跟我說話?」嚴冰河憤怒的低吼。
她知不知道她在做一件很殘忍的事?她知不知道當她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必須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把她抱在懷裡?
在純離開的日子,他僅剩的力氣,是維持住呼吸啊!
她還想浪費他多少氣力?她明明不是純,他不能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裡!
「我們都同時失去了她,不是只有你,我也好想她,你會比我更痛苦嗎?每天早上醒來,當我睜開眼睛,對著鏡子的時候,我就看到純……」尹真眼裡泛著淚珠。「我想純,所以我到一個曾經充滿她氣息的地方,我錯了嗎?為什麼就只有你可以望著那間屋子思念她?我就不可以住進去感受她呢?」
嚴冰河被質問得啞口無言,眸裡捲起西風悲涼,胸口迴盪心慟沉鬱。
淒楚襲上他的全身,宛如枯籐爬滿他全身。
尹純柔弱,尹真強悍,在與純交往的過程中,他從純的口中聽到許多關於真的故事。
對!她們是不一樣的,他不能把她們兩個混為一談。
「你還敢反過來指責我?」尹真眸光如刀,沾惹無形的血光,劃著他的眼窩。「如果你看緊純、如果你緊防童翔飛,純會跟他走嗎?純會因此而離開我們嗎?」
「我相信他們……」墨色的瞳心打著哆嗦,他總算領教到純口裡真的強悍了。
他的盾被她抽走,她的矛卻直直指著他這個已經毫無防衛的人。
他竭力隱藏著脆弱,但仍舊是自曝脆弱的看著她。「相信又為什麼要防?」
她絲毫不相信他那雙真誠且敗露脆弱的眼睛!
尹真從以前就覺得他的眼睛會騙人,純被他騙了去,她偏不信邪,她也會被他騙了去!
他那淡漠而英俊的臉孔、疏竦且冷酷的氣質,跟他那雙溢滿熱情、懇摯、溫柔與善良的眼睛格、格、不、人!
火要怎麼嵌在冰中?
冰又要怎麼包住火?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事極必怪!
「因為你的相信,我失去了一個姐姐!」尹真把藥罐子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