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煦將煮好的紅茶放涼,接著倒進冷水壺裡,再拿到廚房的大冰箱裡冰著。
她走出來時,經過他旁邊,發現那張俊臉上沾了幾滴草莓醬。她直覺伸手,想替他擦掉。
誰知道,手才碰到衛浩天,他的拳頭就反射性的揮過來——
啊!
他發現是她,緊急縮拳,這次卻沒上次幸運,拳頭已擊中她倒楣的左眼。
煦煦張大嘴,還來不及叫,整個人就已經被打飛出去。
該死!
衛浩天臉色愀然而變,暗罵一聲,閃電般伸手,及時將她拉了回來,沒讓她跌倒在地。
因為太過驚愕,煦煦只能愣愣地瞪著他,甚至忘了該伸手,去摀住已經開始發紅疼痛的眼睛。
「你——」他神情有些詭異。
「你打我?」她震懾的說道,聲音小小的,還不太敢相信。
他張開口,卻說不出話,神色愈來愈不自然。
她張口結舌,深吸了好幾口氣,疼痛來襲,眼淚還自動自發的掉下來。
「痛、好痛。」她委屈的低嚷,癟著紅唇,看起來可憐極了。
「抱——抱歉——」他瞬間手足無措,抬手想觸碰她開始疼腫的眼睛,又怕弄痛她,黑眸中閃現挫折。
他牽著她走到櫃檯裡,用紙巾包住冰塊,用輕柔的動作為她冰敷。
「好痛。」她重複,因為冰塊而瑟縮一下,淚水仍是不斷落下。
衛浩天捧起她的臉,顯得懊惱而慌亂。
「該死,我不是故意的。」他低語著,從來沒有安慰過人,不知該怎麼做。
「你為什麼打我?」她抽泣著,疼得呻吟。
「那只是反射動作,你——你別哭——」
真沒想到,這男人竟也會手足無措。煦煦呆了一呆,真有點傻了。
其實,她是驚嚇大於疼痛,曉得他已經收了力道。
要是真的挨上衛浩天紮實的一拳,她不是扁扁的貼在牆上,就是昏過去了,哪裡還能好好站著?
難得看見他的冷漠龜裂,洩漏正常的情緒,不再只有嚴酷的一號表情,煦煦試探性的再假哭兩聲,沒想到,那雙黑眸裡的慌亂更濃。
「嗚嗚,好痛,你打我——嗚嗚——你怎麼可以打我——」她玩得興起,哭得更加傷心。
「對不起。」他尷尬的開口,伸長雙臂將她攬進懷裡,笨拙地安慰著她。「我——下次不會了,好了,別哭了——」
煦煦趴在他懷裡,禁不住竊笑,嘴裡還不忘發出嗚咽聲。
她有種莫名快感,雖然眼睛很痛,心情卻滿好的,覺得報了他先前態度惡劣的一箭之仇。
沒有多久,煦煦就發現,自個兒笑得太早了。
幾天之後,她不只臉上有個黑輪般的貓熊眼,身上青青紫紫的瘀傷,也正以驚人的速度增加中。
這些瘀傷,全拜他那好到讓人頭皮發麻的反射神經所賜。
他無法容許任何人無預警的碰觸。任何時候,這類碰觸都會讓他做出反應,而對方肯定要遭殃。
他們睡在一塊兒,擠在同一張床上,做愛時不許她碰也就罷了。三更半夜難免會翻身,她每次誤觸「地雷」,就會慘遭熱烈「招待」,不時被他東扁一拳、西打一掌。
雖然衛浩天會及時收手,但總有幾次來不及的時候,屋內不時會傳出哀鳴聲。
煦煦抗議他的暴力傾向,要他去睡沙發,偏偏沙發塞不下他龐大的身子,他又不肯放棄要她的「福利」,每次都告訴她,下次不會了。
下次不會了?
騙人!
她剛剛起床,發現眼睛上放著一片已經軟掉的冷凍牛肉,才猛然記起,昨晚又被扁了。
挨拳頭的時候,她睡得正熟,只是睡眼惺忪乾號兩聲,以示抗議,接著又倒回床上,一睡到天亮,已習慣當個「受虐婦女」。
太過分了,衛浩天竟趁她睡覺時「暗算」她!
拎著那片牛肉,她氣急敗壞地跳下床,奔進傳出水聲的浴室,火大地拉開浴簾。
「衛浩天,這是什麼?」她把牛肉往他臉上甩,無辜的肉片啪的一聲撞上他的臉頰,然後掉在浴缸裡。
蓮蓬頭噴灑熱水,他全身赤裸,轉頭看她,熱水沿著他的髮梢、肌理,往下滴落。
看一眼地上的東西,他保持一號表情,冷靜的回答:「牛肉。」
「它為什麼會在我臉上?」
「消腫。」他還是很冷靜。
煦煦雙手插腰,指著他的鼻子。
「你以為這麼做,就可以掩飾你的暴行嗎?你、你、你……喔,天啊,我的眼睛!」她突然瞄到鏡中的影像,嚇得立刻湊上去。
伸手抹去鏡面上的水氣,等看清楚時,她發出淒慘又憤怒的哀號。
「衛、浩、天!」煦煦回過身,用力槌他赤裸的胸膛,氣得哇哇大叫。
「我不是故意的。」他立刻開口辯解。
老詞了,她不聽,照打照罵!「可惡,都是你啦!我的黑輪好不容易快消了,你竟然還打同一隻眼睛,現在它變得更黑了,你要我怎麼開店見人?」
「公休。」他簡單地提出建議。
煦煦氣得發抖,又賞了他裸胸兩掌。「我不管,你沒把這習慣改掉,你就別想睡床上。」
第七章
週日午後,和風徐徐。
「惡魔」蛋糕店前的行道樹,隨著風吹搖曳,地上的林蔭光影隨之搖動,如萬花筒般變幻神奇。
樹葉飄落,在紅磚道上堆積。
煦煦從烤箱裡拿出蛋糕,手握著擠花袋,擠出粉紅玫瑰花瓣的小花樣,動作流暢。
衛浩天走進櫃檯,倒了杯冰咖啡,態度從容。
「你不用去上班嗎?」她舔了舔食指上的奶油,仔細將蛋糕分成十二等分。「這幾天老待在我這裡,不會被公司開除?」
「我的工作不需要本人過去。」倒好了咖啡,他長手伸來,在走出櫃檯前,順手拿了兩塊小蛋糕。
「喂,這是要賣錢的耶!」她嗔他一眼。
他將她的話當耳邊風,面無表情地聳聳肩,逕自走回老位置去,坐下來繼續打電腦。
眼見抱怨無用,煦煦低聲咕噥著。「真是的,不知道誰當初還說他不吃甜食呢!」
念歸念,見他愛吃,她心裡還是浮現暖熱的歡欣。
好奇怪的感覺,看著他的時候,總覺得滿足、愉快,跟他相處的日子,都格外溫馨,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煦煦低頭妝點著小蛋糕,臉上浮現甜甜的微笑,將它們上架,放進玻璃冷藏櫃裡。
叮噹叮噹——
聽見鈴鐺聲,她習慣性的抬頭。「歡迎光臨。」
「煦煦早啊。」上班族打扮的年輕婦女,臉上掛著笑。
「陳媽媽,好久不見。」
對方回以友善的笑。「我家小明生日,我來幫他買個生日蛋糕。」
「對喔,小明六歲了嘛!」煦煦微笑,轉身到大冰櫃裡找生日蛋糕。她記得,那小男孩最愛吃她店裡水果布丁口味的蛋糕。
陳媽媽點點頭,瞄到角落坐了個陌生男人,不由得壓低了聲音,湊上前去。「那個男的是誰?新客人嗎?」她好奇地問。
「要飯的。」煦煦回頭看了一眼,撇撇嘴角。
陳媽媽的嘴張成O型,合不起來。「哇,這要飯的長得好帥喔!」
「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煦煦口是心非,嘴角卻不覺揚起,暗爽在內心。
陳媽媽笑得暖昧,挑起眉頭,瞭解這兩人關係匪淺。
煦煦被她笑紅了臉,將蛋糕放進盒內遞給她。「三百五十元。」
掏出錢包付錢,陳媽媽提著蛋糕,仍是不肯離開,站在櫃檯外跟她寒暄街坊八卦。
衛浩天抬頭,看了煦煦和客人一眼,又拉回視線,專注在電腦上的案件。但不知為何,聽著她和客人應對的聲音,總讓他心情平靜,有種陌生的安適。
鈴鐺又響起,他抬眼再瞄了一眼,想確定來人是誰,卻看見煦煦拿了支掃把走來。
「浩天,你幫我掃一下地,清理一下人行道,我去準備晚餐,OK?」她嘴上說著,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已經將掃把塞進他手裡,接著像陣風似的,跑進廚房炒菜去。
他瞪著手中的掃把,然後抬眼,看著在廚房手忙腳亂、像顆小陀螺的煦煦。
店裡的客人都回頭,偷偷看著他。
哇,這裡的老闆生得花容月貌,沒想到蛋糕做得好,膽子也不小,竟敢要這個表情嚴酷、目光銳利的男人去掃地?看她拿著掃把,站在那男人面前,頤指氣使的模樣,令人偷偷捏了一把冷汗。
眾人屏氣凝神,等待著衛浩天有所動作。
半晌之後,這高大的男人還真的關了電腦,維持酷酷的表情,拿著掃把走出去。
接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店內讚歎聲此起彼落。
啊,那男人真的在掃地耶!
神偷初來乍到,就震驚不已。
他張口結舌,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瞪著衛浩天。
他本來還以為,是自個兒眼花,可等他走到店門前,這才發現,拿著掃把掃地的男人,的確是豺狼。
不會吧?豺狼在掃地?名聞遐通、令人聞風喪膽的豺狼,竟然在掃地?!
他先是瞪大眼,然後張大嘴,深吸了口氣,然後就毫不客氣的狂笑出聲。「哇哈哈,我的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