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妻子躲在其它男子身後的行徑,他是有些吃醋,卻並不氣惱,一來,因為他對自己的小女人有信心,二來,他也相信這位沉默寡言的伍先生的為人。
「你不再擾我雕玉?」身子不動,阿濤決定先跟聶修煒談好條件才不會太吃虧!
「好,不擾你。」聶修煒溫柔一笑,點頭應允。
「不會再阻止我去雕玉坊?」
「不會。不過要我陪著才能去。」這已是最大限度,他相信妻子,可也不想讓許多男人圍在自己妻子身邊,指手劃腳。
「可以過來了嗎?」
阿濤又側首瞧一眼伍自行,見他因被自己握住衣袖而一臉尷尬的樣子,終於點點頭,鬆開手,慢吞吞地移進所愛之人為她敞開的懷裡。
兩名男子不由得同時鬆了一口氣。
「伍先生,是阿濤不好,讓你見笑了。」阿濤回頭朝伍自行歉意一笑。
「不會。」勉強地回兩人一笑,伍自行再拱手一揖,「自行不打擾兩位了,告辭。」
他轉身便要離開,聶修煒卻喊住了他——
「伍先生。」
他愕然停下步子,「大公子還有什麼要吩咐自行嗎?」
「自行……」聶修煉首次這樣喚他,「在府中儘管安下心來過日子,聶府便是你的家,咱們便是你的親人,關心對方是理所當然的。」
他的語氣中包含了溫暖的情意,「我和箸文略長你幾歲,便是你兄長,兄長本應關心愛護幼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值得懷疑的,是不是?」
「多……多謝大公子如此看待自行!」腳步不穩地往前移了兩步,伍自行語帶輕顫,「自行會一輩子記得大公子今日這番話,不打擾兩位了……」
說罷,他狼狽地快步離去,不敢回頭,不想在人前暴露出無人知曉的脆弱……
望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阿濤低語:「伍先生好可憐!」
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卻像是已經歷了一世的滄桑,背負著永無止境的悲苦。
「不,他不再可憐。」俯首在妻子額上印下一吻,聶修煒低語:「因為他以後有我們,我們都是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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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自行疾步而行,對與他錯身而過的聶府眾人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他聽不到他們的親切問候,看不到那一張張漾滿笑容的臉龐,心裡翻滾的,是聶氏兄弟的話語——
是朋友,是兄弟……
肝膽相照,真心以對……
兄弟……親人……
親人……關心你……
他猛然止住疾行的步子,順手扯下身旁一朵開得正嬌艷的花。
「真心?」他恨恨地揪下幾片艷麗的嬌嫩花瓣,「若是親人,若是真心,『她』怎會葬身火海?『她』又如何會喪命於那些所謂的親人之手?」
二十歲,正如這嬌艷的花朵,是盛開怒放的美麗年華啊!
可是,卻淒慘地凋零了……
哼!他才不相信什麼狗屁親人!
可……呆呆瞪著手掌中殘敗的花瓣,他不由得歎息……
心,似乎再也堅強不下去,一道微不可察的熱流悄悄由心底漾發,緩緩浸沒了他的四肢百骸。
世上,還真有親情的存在嗎?
那麼,為何「她」卻死在「親人」冷冷的笑聲裡?
春風輕輕地吹啊吹,吹落了他手中的花瓣,悄悄送他幾縷清香。
他該離開?還是繼續留在這裡?
春天的花園中,繁花似錦。
一抹浪跡天涯的獨行人影,漸漸融在了如畫的景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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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自行,沅水人氏,現年二十四歲。十二歲喪母,二十歲失父。因所居之地遭水害,流於南京,以代寫書信維生。後入南京聶府布莊,先為賣布小廝,後因精於帳項,被啟用為帳房先生,直到被招入聶府……」
簡簡單單的身世,清清楚楚地由射月口中吐出來。
聶箸文斜倚榻上,雙手環胸,聽完射月所說之後毫無表情,只一徑地沉吟不語。
「爺,就這些。」合上書信,射月諍候主子回神。
自小跟在二少身邊,他對二少的神態表情早已摸了個清楚,深知主子此時正在思考。
「喔。」輕應了一聲,聶箸文挑挑濃眉,幽深的黑眸裡流光泛動。
「爺,還有什麼要再調查的嗎?」
聶府的消息網遍佈中原,要查一個人的身世來歷是易如反掌。不料,這次卻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他們竟無法查出伍自行二十歲之前的任何資料!
喪母失父,也只是入南京聶府布莊時,伍自行自己的說辭,其它,均被一場洪水淹沒了痕跡。
「自行在南京布莊時,從無與僕人深交?」
「是。伍先生無親無友,加上生性淡漠,平日除了埋頭打理布莊帳務外,從不外出。與上門客人交談的內容,除了寒暄,便是跟布匹有關的話題,從不言及其它。」
再瞧一眼書信,射月又道:「啊!王幼統掌櫃還說,伍先生在布莊三年,從沒寫過什麼書信、會過什麼朋友鄉人,對人的態度都是客氣而疏離的。」淡然的性子就跟現在一模一樣,整日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王掌櫃怎樣評價他?」
「王掌櫃對伍先生的評價,就和上次他推薦伍先生時的說辭一樣。」
十分精熟於布匹事項、眼力極好、對各地布棉瞭如指掌,甚至對其他各家布商的為人處事也知之甚詳,極易掌握他人心理。
只是,他身懷大才,卻從不顯露,只隱身暗處,不招人注意地謹慎施展經商才華。
「依你看,自行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聶箸文側首笑問從小到大的貼心兄弟。
「好人啊!」射月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對誰都是笑臉相迎、有禮有儀,從不擺架子。」只是,相處的時間久了,總覺他是一個蠟人,因為沒有常人的喜怒哀樂,好像戴著面具一樣。
「他心胸寬廣,布莊當初有很多人對他不服氣,說他年紀輕輕,空有紙上談兵的功夫,不一定能撐起布莊的大局,可伍先生聽後卻只笑笑不語,沒有絲毫慍惱。
後來事實證明,伍先生確實有管理布莊的長才。那些人前去道歉,伍先生反過來還勸他們不必記掛在心,要多幫他哩!」
當時他難得的雅量,為他博得了一片讚許及仰慕。
「哦。」聶箸文一笑,輕輕帶過這個話題,「朝陽可曾有信傳來過?」
自他遇襲後,大哥便將他的貼身護衛暗中調派出府,探訪自己遇襲及聶府布莊滯貨一事。
「昨夜大哥會飛鴿傳書,說是順著那些黑衣人的蹤跡追到了蘇州一帶,只是,黑衣人行蹤甚是詭秘,一到蘇州便失了蹤影,後來大哥再三察訪,竟在杭州一荒山中,找到了黑衣人們的屍首!」朝陽與射月是親生兄弟,自幼便在聶府長大。
「可曾找出什麼?」
「一無所獲。」搖搖頭,射月有些挫敗,「就連咱們暗處的消息網也找不出什麼線索來。」
「解藥呢?」
「大哥順路去了黑山,拜訪了黑二當家,據黑二當家推算,爺所中之毒乃苗嶺紅花,毒性甚烈,虧得中毒當時便將毒素逼出大半,不然怕是性命不保。黑二當家已配製了解藥,大概不用幾天便能送過來。」
黑山能人奇士多不勝數,諸位當家更是人中之龍,與聶氏兄弟乃摯交好友。
此次聶箸文遇襲,黑山便曾派人前來探訪,只是黑山這一、兩年因有大變故,眾位當家俱留守山內,無法分身相助。
「哦。」淡淡應一聲,聶箸文便不再言語。
射月靜立一旁,靜候主子吩咐。
很顯然的,他遇襲一事,與布莊滯貨風波兩者互有牽連。
打從聶府布莊開始茁壯之時,其它各布莊便已對聶府布莊仇視甚深,原因無他,聶府布莊自身逐漸強大的同時,連帶削減了他人的盈利,眼紅之人自然不少。
但,他現在唯一想關注的,只有伍自行。
他在受襲之前,除了忙於布莊及聶府事務,閒暇時間大都醉心於到處尋芳探美、收集美人之像。除了賞心悅色的美人,鮮少有能入得了他眼的人,而能勾起他興致的,更是罕有!
在那時,像伍自行這種相貌普通、性子普通,在鬧市中隨手一抓便是一大把的人,是絕對入不了他的眼的。
而在他遇襲後,聶府、布莊都亂成一團,無奈之下,他才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態,啟用了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帳房先生伍自行。
講句真話,當時他對伍自行並沒抱什麼希望。
記得當初聽射月提起自行普通至極,他便不假思索地搖頭否決,還惹得大哥狠狠斥罵了他一頓哩!
結果出乎眾人意料,貌凡、沉悶的小小帳房先生,竟在入主聶府的短短一個月之內,便力挽狂瀾,將幾要關門停業的聶府十八大布莊一一救起,重振雄風,繼續號令中原布業:此舉驚呆了多少人,無法數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