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質?」
「哼。」艷光四射的面容一片冰寒的嘲謔,她嚨笑著,「那一封加了王印的書信大有玄機……」其實她十分厭棄自己的醜噁心思,但是她又偏偏嚥不下這一口又妒、又痛的怨念之氣。
論才幹、論姿色,甚或尊貴的身份,她宰妗哪一項遜色了,然而她得到的是什麼回報?
是出軌的,甚至是欺謊的姻緣情愛!
那名卑微的小漢女呢?
一無所有,天真得幾乎可笑的女娃竟然得獲人間的至情至性!她好恨、好不甘心!
「好戲正要開始……」哈哈。
使者不禁又碎嘴道:「大王一旦知悉公主你以主帥的大權決定投誠稱降,下臣惶恐。」
「父王的野心勃勃只是一時的盛氣罷了,不必掛懷,本宮知他脾性,何況還有母后做靠山,不礙事。」
「駙馬爺他已經被削去所有封賜,據報,大王以謀逆大罪令他身繫囹圊。公主你是否能夠看在夫妻一場,救救駙馬爺的性命?」
「本宮明白你是靳傀孱一力拉拔的心腹,但是靳傀孱的死活握在本宮之手,他只是一隻螻蟻,任憑本宮耍狠使毒!」
女人,未必是弱者。
寡婦孀居總比與狼共眠得好。
三十二歲的宰妗將長槍往前一刺,一隻褐色的松鼠悲嚎泣嘶,發抖了一會,綣縮著身子死了。
她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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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漫漫,塵土飛揚。
明軍百千里的跋涉歸行好不容易才凱旋回京。
「非兒,死罪難免,但你罔顧聖恩,有辱帥命,為父的不能循私,所以朝廷之上為父將奏稟皇上,你的大罪大刑由皇上定奪。」耿直的鐵漢屈罡昊說道。
「更非知罪。父親的不殺,已是大恩。」
「唉!但願皇上仁慈,允你將功折罪。」畢竟是血濃於水,再硬的鐵漢也不得不傷懷。
「那刁娃,像個小男兒似的,又倔又嬌又惹人惱……」但也惹人心疼。屈罡昊撫著灰色的鬍鬚,搖頭,扯了抹淡笑。
與父親雙騎並肩的屈更非回了一下眸,緊跟於後,坐在轎子裡的溫小良正巧探出窗口,朝他猛送秋波。
「非兒,哈赤爾的說詞是實,或是虛妄?』』
「小良是更非娘子的說詞?不錯,哈赤爾並沒有亂嚼舌根。」
「你的意思是我們屈家將有一個不知分寸的媳婦兒?」他可沒有忘記那刁娃當著眾士兵面前斥喝他老傢伙和老匹夫的忌諱。
「爹,您不喜歡小良?她很純真……」
「她太缺乏教養。」而且得罪了他,他還記得小刁娃叫罵他是破破將軍……
「請爹代替小良已經辭世的父母教導她如何善盡媳婦的責任。」
「嫁進屈家大門是小刁娃的福份。」他這做家翁爹爹的當然務必好生教導一番才是。
「相公,相公!」後頭的溫小良撒嬌地喚著。
屈更非的俊容微臊,他轉反馬身,往後頭騎去。
「唉!妻奴,尚未拜堂完婚,竟已是這副德行。」屈罡昊猛搖頭。「看來我未來的孫子當真要有一個不合禮儀規範的娘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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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朝堂之上。
大明皇帝撚鬚朗笑,眾臣子亦是滿心歡喜。
「屈愛卿啊!朕又得給你加官晉爵了。」
「皇恩浩蕩。臣食君祿,為君分憂乃是職守所在。」屈罡昊不敢居功。半晌,他略微惶恐地跪稟道:「臣之孽子忝為十五萬兵馬的將領,途中卻擅離軍營,獨闖山海關。臣教子不嚴,辱沒聖寵,懇求皇上降罪。」
「降罪?」皇帝眼中有一絲謔笑,「依愛卿之見,該降何罪刑?」
「臣不敢妄言。」
「唉,屈愛卿,你當真是剛直不阿,哪有凱旋回朝的功臣主動請罪?何況是你的二公子啊!」
「臣不能欺瞞……」否則豈不是不忠?
「就降這個『大』罪吧……」
「呵……」眾臣子無不冷抽口氣,驚訝於皇上所要「恩賜」的是何大罪。
吊足了胃口的皇帝朗笑著下皇令,「先鋒官屈更非膽敢不遵皇命在身,朕賜他一罪……封他為平定將軍,賜贈黃金十萬。
「至於屈老愛卿你啊,朕罰你往後出入宮廷可以坐轎,還有一罪,洗塵之後,你可得時常進宮與朕下棋,並且不准輸給朕……」老是放水,以為他不知?唉,世上有誰能夠痛痛快快地和他真正的下一盤棋?
屈罡昊聞言,已是老淚縱橫,顫抖抖的他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不磕頭謝恩?」皇帝故作不耐。
「老臣叩謝聖恩。」
「呃哈哈哈哈……」龍心大悅的皇帝接過老太監敬呈上的金人書信。
解開封印,他展信,細讀。
未久,皇帝龍顏震怒,大喝道:「該死!大明的臉面全都丟盡了。」
「皇上……」眾朝臣個個心駭,噤若寒蟬。何以一紙信文使得聖君突地一變?
「溫小良何在?」
屈罡昊據實以告,「那民女如今在老臣的府居……」
「朕立下皇令,將溫小良打人天牢,秋決。」
秋……秋決!原已起身的屈罡昊陡地又跪下,哀求君上,「溫小良只是一個十五歲,尚未及笄的娃兒。她……她是我屈家即將過門的媳婦……」刁娃雖是野氣不馴,但他已經準備把她當自家人教誨了啊!
然而皇帝卻是氣懣滿臆,威斥著,「溫小良假扮兵卒混入軍營,這是欺君大罪!更該死的是她竟然和先鋒將軍同帳同眠,成何體統?原來更非的棄軍莽撞之舉是為了溫小良!紅顏禍水!留下此女的小命,我大明朝的尊貴盡失。贏了戰役,卻輸光了臉面!」
「皇上!請恩免她死罪,老臣願意代罪……」
「任何人不得說情!不正綱紀,何以治國,何以服眾!溫小良理當立即斬殺、屍首示眾,懸吊城門口才是!朕判她斬監候已是莫大的思慈,念的即是她年幼無知……」
眼看事情急轉直下,屈罡昊已不知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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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一片淒苦愁悲,彷彿天地不仁,旦夕大禍臨了身。
自從大隊士兵陣容浩大的包圍將軍府,帶走溫小良之後,整個將軍府便陷入可怕的氛圍之中。
屈更非竟然連夜面見聖上,將所有的欺君、逆君大罪全攬到他身上,甘冒犯上的大不諱。
皇帝念在他有功的份上,不責罰地將他斥回,可他竟和看守的獄卒起了激烈衝突,單人單劍的直闖天牢禁地,差一點就死在天牢外頭。
屈更是悲憫地看著昏迷中的兄弟,他的心好酸。
冷心冷性,不苟言笑到令人討厭的屈更非,居然為了一個尚未「洞房」的溫小良瘋狂到這種地步。
「何必愛到這麼深,這麼不可自拔?你的冷淡脾性一遇上溫小良怎麼全走了樣,天下紅粉何其多,何必單戀一枝花?」
屈更是又是一陣長吁短歎,搖了搖頭。他的桃花魅眼漸漸地漫溢上一圈濕氣。
「屈更非,你不准自己一個人去重新投胎,不准撇下我這個孿生哥哥,否則我一定詛咒你投胎不顧,詛咒你的來生來世可憐兮兮,沒人愛惜……」
第八章
靜禪觀內檀香氤氳,一片寂靜。
俗事不沾身,紅塵皆已看破。
玄嬤擰鎖眉頭了老半天,斟酌著是否應該擾攪長公主的清心修持。
「玄嬤,你被何事困頓住?」念完經文的長公主關懷著。
「奴才……奴才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她好猶豫。
「但說無妨。」
「上回那個穿著太監公公的小女娃……她呃呃……」
「小良?」心窩狠狠地一揪緊,長公主忙道:「快說……」
「她被打人天牢已經十來天了。」恰巧她老身出了觀,方才聽聞宮內奴才們紛紛叨絮的事兒。
「打人天牢?那麼……」離死不遠了。
「長公主,好像是秋後處決,還是皇上早朝的時候親口下的旨意。」即是不能更改一二了,君無戲言啊。
「取印來!」
「嗄?金印?那可是先皇陛下特別恩賜給您的……」自我封閉了十五年的長公主從未用過金印哪。
「我要出觀。」
「去……去天牢?」玄嬤驚嚇得不輕。
堂堂一位大明皇朝的長公主竟然降尊紆貴的要進牢房走上一遭,怎麼了得!
「三思啊!那娃兒不過是一面之緣……」其實她老身一直莫名的覺得那娃兒有股親切感。
「不得廢言!」
「遵命。」玄嬤只好去取金印,陪著主子走一遭天牢,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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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成一小團,已換上灰白囚服的溫小良全身無力地靠著牆壁,隨時有可能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