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丹波連看都懶得看辛渡一眼,逕自轉過頭去對燕子樓吩咐。
「燕將軍,你率兩萬騎兵換上南軍服裝,潛至採石後方切斷南軍供輸。」
打從犯南以來,次次任務都是性命懸在刀口上,從沒一回簡單輕鬆的燕子樓,原本就不認為在採石之役裡,他能有那種不必冒險的好運道,因此在聽到他又被分配到這等要人命的任務後,他人命地歎了口氣。
「遵命。」偏心,同樣都是軒轅營之將,比他年輕的顧長空和符青峰都有靠山,就只有他老是孤軍奮戰,這根本就是歧視他年紀大嘛。
余丹波繼續再道出計劃,「女媧營戰退至據點後,伏羲營與軒轅營即自採石左右發動夾擊,燕將軍率軍切斷敵軍退路後,女媧營立即回頭反擊。」
辛渡的音調霎時低寒至極點,「反擊?」誘敵不夠,他還得率軍回去攻打盛長淵?
「如此,我軍方能造成四戰之地的局面。」余丹波揚起頭來,大聲向在場所有將軍命令,「我要盛長淵出得了採石回不了採石!」
望著余丹波自信的模樣,不語的眾人,在下一刻皆不約而同地轉看向怒容滿面的辛渡,並打心底同情起他。
余丹波涼聲輕問:「辛將軍還有何高見?」哼,跟他玩心機耍手段?辛渡以為他沒本事奉陪嗎?
「敢問總管,那採石城呢?」辛渡隨即指出他尚未分配到攻城的人選。
余丹波示威地朝他瞇了瞇眼,「本總管會親自拿下。」
有功,余丹波去領,有勞,他辛渡來辦?
默默把這筆帳記下的辛渡,兀自握緊了拳心,硬是強迫自己嚥下這口悶氣。
「眾將軍對本總管之計有無他見?」發落完畢後,余丹波環視在場眾人一會。
無人敢出口聲源辛渡,也無人願去替辛渡分擔戰務的帳內,默然一片。
余丹波站起身,一手高舉玄玉所賜兵符,「奉大元帥帥令,楊軍三軍,正午展開攻擊!」
「得令!」
得趕在短短數個時辰內整頓完三軍的各營將軍,在得令後,紛速退出總管帳中準備點兵出戰,惟有遣符青峰先行點兵的樂浪,在眾人出帳後仍留在帳中。
滿腹迷思的樂浪不得不問。
「為何你要重用女媧營?」按理,身為行軍總管、手下擁有軒轅營的他,應當該把軒轅營當成主力才是,怎麼他反倒是……
余丹波低聲冷笑,「誰教我是個有仇必報的小人?」上回,他要了閔祿的一隻眼,這回,他要辛渡的女媧營,在盛長淵的手中起碼損失一半兵力。
「啊?」一頭霧水的樂浪有聽沒有懂。
他也不想解釋,「沒什麼,我只是未雨綢繆。」
既然想毀軒轅營以在日後助鳳翔的辛渡要把眼光放得那麼遠,那他也就依樣畫葫蘆,也趁機滅南的戰事中,消耗掉女媧營的兵力,以助日後玄玉在爭皇之路上打下其他皇兄弟。
樂浪更是疑雲罩頂,「未雨綢繆?」
「別多問了,快去準備與伏羲營聯手助攻。」不指望他會懂的余丹波打發性地推他離開。
「丹波。」不肯走的樂浪,反而嚴肅地看著他。
「嗯?」
樂浪憂心忡忡,「這場仗,你有把握吧?」身為行軍總管,若是戰敗,就得負起戰敗之責,而依他楊軍軍律,上位者若是戰敗,不是買罪就是死路一條,偏偏這小子的性子,是決不可能願意買罪的……
余丹波回以一笑,「你說呢?」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見著他臉上的笑意後,鬆了口氣的樂浪拍拍他的肩,「我去做準備。」
手中握著兵符的余丹波,在樂浪跨出帳外後,倍感壓力的他,不再掩飾地深吐一口氣,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余將軍。」
認出來者聲音的余丹波馬上旋過身,「參見大元帥。」
「我都聽說了。」信步走至他面前的玄玉笑笑地問:「你讓女媧營挑起攻打採石的重任?」他就知道被任為行軍總管的余丹波,絕對是心有不甘。
余丹波說得冠冕堂皇,「軒轅營必須保留實力攻打丹陽。」
「除此之外,你確定你不是在報仇?」相當瞭解他的玄玉,慢條斯理地拆穿他的心結。
不想欺騙他的余丹波,索性大咧咧的承認,「末將當然是在報仇。」
回想起當年餘丹波頭一回在河南府帶兵打流寇之時,也曾因私情而差點誤了大事,玄玉不得不提醒他一下。
「公與私,這些年下來,你可分清了?」
余丹波反問:「大元帥還是信不過末將?」
「分清了嗎?」只想得到答案的玄玉並沒有心情與他說笑。
「末將絕不會拿戰事當兒戲。」遭他一瞪,余丹波當下站直了身子正色以覆。
「記住。」將希望全繫在他身上的玄玉,殷殷向他叮囑,「你的勝敗,不僅是左右楊軍的生死。」戰敗事小,他這個大元帥可被貶被罰,但他可不願因為戰敗而失了余丹波這名大將。
「末將明白。」余丹波沉聲向他承諾,「末將,定不讓大元帥失望。」
連續下了數日的大雪,在這日終於停歇,只是密佈天際的烏雲,始終都沒有散去。
依令欲誘盛長淵出城的辛渡,在正午時分率軍前至採石城城前叫戰後,一如所料,知道其中有詐的盛長淵,絲毫不予理會辛渡的叫戰執意不率軍出城,眼看著奉命行事的辛渡恐將錯失良機,女媧營上上下下所有軍員皆開始擔心,貽誤戰機的辛渡,是否真會被余丹波砍下人頭。
早就料到盛長淵會有這等反應,成竹在胸的辛渡並不似他人那般憂慮,在數度叫戰未成後,辛渡命人將女媧營中戰俘推至前線,將遭捆綁的戰俘們排成十十橫縱,並在他們的腳前插上半炷香,只有腳前的香一燒盡,即派人砍下戰俘人頭。
時間緩緩進行至午後,在辛渡又推出第三波也排成十十橫縱的戰俘們準備上前時,再也無法容忍辛渡如此殘殺戰俘的盛長淵,終於主動開啟城門率軍出戰。
依余丹波所言,女媧營在日落之前,只許勝,不許敗。
軍員數勝於伏羲營的女媧營,要勝盛長淵,並非不可能,因此不想給余丹波任何可以降罪借口的辛渡,一開戰後即下令全軍強攻,再次展現進攻南國西南之時的驍勇,讓原本只想退敵的盛長淵,不得不傾其全力應戰,並在辛渡漸漸率軍往前推進之時,將另一半安排在城內留守的南軍調出城來以退強敵。
等到另一半南軍出城兵援盛長淵,回首看向西方天際的辛渡,算了算時辰後,命全軍佯裝有懼於南軍支援的大軍,緩慢地開始後撤並派出箭伍進行斷敵,可只有南軍有意不追,即立即棄退,改派出騎兵伍步兵伍全力搶過城門,摸不清楊軍究竟欲進欲退的盛長淵,在辛渡采虛為敗實為進,以退為進之策的他,未免辛渡將攻下城門,在日落之前,南軍一改保守戰風,猛烈攻向楊軍。
日落之後,只許敗,不許勝。
如辛渡所願,日落之後,盛長淵總算展開追擊。在此同時,率兩萬輕騎的燕子樓,所有騎兵皆換上南軍服裝,於日落後繞至採石城背後開始進行切斷採石供輸的任務。
把挑大樑機會讓給女媧營,伺伏在採石兩側的伏羲營與軒轅營,在辛渡佯敗退抵至據點之後發動助攻,紛自南軍左右兩翼殺人,這時的女媧營迅速依計止追,調頭反擊。
中計了。
赫然發現到這一點時,盛長淵已遭楊軍三營困在採石城外,知道他們目標在奪下採石的他,急欲率軍退回採石,卻在黑暗的夜空裡,驚見採石城內所冒出的火光。
透過火光的照耀,飄揚在採石城城下四周的旗幟上,皆寫了「余」字,遭到調虎離山的盛長淵這才明白,眼前的楊軍三軍主在消耗南軍,而突襲採石的余丹波,則主在斷其後路失其退璩,眼下處於四戰之地的南軍,竟在他一時的不忍下,成了楊軍生吞活剝的對象。全員盡出的楊軍,兵員數遠在南軍之上,眼睜睜看著當初他用在對付德齡奪回採石的戲碼,如數奉還至他的身上,重新上演,在心中不斷責怪自己太過輕敵的他,豁然明白了那日德齡在率軍退出採石之時,究竟是何等心情。
如同當初德齡所做的一般,下令全軍突圍的盛長淵,也只能讓採石再次回到楊軍的手裡,在全軍被滅之前,盡可能在戰場上找出縫隙殺出重圍,只是在這突圍的過程中,深感歉疚的他,在戰地的火光中,親眼看著由他一手打造出來的南軍遭到楊軍殲滅。
突圍後的南軍數,僅只是出城的南軍數的一成,付出龐大代價的盛長淵,在夜深落雪的時分,沉痛地閉上眼再次下令。
「退回丹陽……」
丹陽。
子時方過,戒嚴的丹陽城,城內百姓皆已在雪色中入睡,駐守在太子府府前的士兵,在一輛官車緊急停車於府前時,迅速上前拿下夜半擅闖太子府者,在火燭的映照下,當士兵們看清來者後,眾人皆有些愕然。